萧穆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笑着道:“世道再艰难,礼不能废,但凡我们有条件就得把婚事办得周到体面,再说你们养大一个女儿也不容易,哪能轻易就叫我们娶走了,往后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客气了。”
老爷子长得魁梧勇猛,说话却叫人身心舒泰,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
周青便不再推让,指挥侄子佟贵帮忙搬聘礼,她与丈夫将众人引去东屋。
萧野拎着四坛酒走在兄长身后,瞅瞅不时传来女子笑声的西屋,悄悄拿肩膀撞了下哥哥。
萧缜回头。
萧野朝西屋窗户使眼色。
萧缜看了一眼,木窗只开了上面一层透光,哪里能看见屋里的人。
西屋。
几个女孩子挤在门前,透过门缝窥视陆续进入堂屋再拐去东屋的萧家男人们。
佟穗无奈地看着这一幕。
只她自己的话,她肯定也会偷窥,好瞧瞧未婚夫君容貌如何,现在这么多人,她真去挤,定要被一通笑闹。
没办法,佟穗只能忍着心痒稳坐不动。
“阿满姐姐,萧哥哥长得真俊!”
“是啊是啊,比宋先生还俊,方媒婆这回没作假!”
得了这两句,佟穗的好奇心就被满足了一半,夫家保命的能力已经确定了,男人又不丑,只要性情不是太糟糕,她便别无所求。
约莫过了两刻钟,贺氏作为男方的家里人,在周青的陪伴下来西屋看准新娘了,除了认脸,也是验验方媒婆有没有骗他们。
“去,你们先出去玩。”周青笑着劝走了一屋子的小姑娘们。
贺氏随意扫了眼,便朝炕头瞧去。
准新娘今日只需要端坐炕头任宾客围观就好,不必下炕招待,见地上的陌生夫人看了过来,佟穗脸上微热,回了腼腆一笑。
她平时都穿旧衣方便做事,今日特意换了一身红色细布衣裳,又坐在透过窗的暖阳当中,就成了玉做似的人,脸颊莹白泛光。
就好比生来十分美色,因贫寒打扮减损了两分,光晕竟把那减损的给补了回来。
贺氏是抱着挑剔的小心思过来的,却一下子被这份意料之外的美貌惊住了,愣愣地盯着佟穗,半晌没出声。
周青也不提醒她,笑着瞧着。
贺氏回过神后,先把佟穗夸了夸,跟着便问佟穗读过哪些书平时都做些什么。
佟穗照实答了。
贺氏拉过小姑娘的手,发现手心果然有层常握弓箭留下来的茧子,她笑了笑,用长辈的语气提点道:“姑娘家最重要的是温柔贤淑相夫教子,以后嫁过去了,弓箭这些还是少碰,打猎的事有男人们呢。”
佟穗扯扯嘴角,把手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
周青看得出贺氏不是个善茬,找个借口将人带走了,她们一走,守在外面的小姑娘们又蜂拥进来,倒省得佟穗有功夫胡思乱想。
东屋,贺氏二人一回来,萧野先望了过来。
贺氏瞅着萧缜笑:“老二好福气,阿满长得比媒人夸得还俏。”
萧缜垂眸。
方媒婆:“哎呦,二爷还害羞了!”
萧野嗤笑,害羞?二哥明明是不想搭理你们。
.
晌午佟家一共摆了四桌席面,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以及交好之家来陪客。
女眷们在西屋吃的,人来人往,导致佟穗还是没有机会偷窥萧缜,只偶尔能听见一道音色清冷沉稳的声音,每当这声音一起,屋里的妇人们都笑着看她,由此证明开口之人正是那位未婚夫君。
散了席,西屋终于只剩下自己了。
佟穗悄悄凑到门缝前。
两家人正在东屋商议成亲的日子。
萧穆:“下个月就要春耕了,忙完春耕天紧跟着就要热起来,办酒席的菜肉不好放,亲家公亲家母不介意的话,咱们把婚期定在三月初五?之前翻看黄历,那是个好日子。”
“对对,大吉之日,宜嫁娶宜出行。”方媒婆带了黄历来,展开给佟有余夫妻看。
家里大事其实都是周青做主,佟有余看向妻子。
周青笑得有些勉强:“是不是太赶了?”
其实在这世道不算赶,只是周青是嫁女儿的,总不能太让男方家里如愿,且她也担心萧家是不是急着娶女儿回去做牛做马。
萧穆笑道:“确实是赶了点,主要是想趁农忙之前集中精神专门办场喜事,大事办好了,接下来老二他们几兄弟下地耕种,媳妇们在家做饭洗衣,不用再操心其他了。对了,亲家公这边地多不多?多的话我叫老二带着阿满先回来帮忙,反正我们家人手足,不差他们小两口。”
佟有余脸一红,忙道:“不用不用,我们家就两亩薄田,我跟阿贵、小山足够了。”
萧穆:“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不用跟老二客气,该做的都得做。”
萧缜也表示春耕时必定过来。
祖孙俩的意思就是,萧家不会把娶回来的媳妇当牛当马,反倒会回送佟家一份男儿劳力。
周青顿时放心了,松口应了三月初五的婚期。
方媒婆:“定了就好,定了就好,哎,都这时候了,我们也得回去了,路上走一个半时辰,回家天刚好擦黑。”
东屋便响起众人起立板凳挪动的声音。
佟穗的心咚咚地跳,怕门缝太大被对面的人发现她在偷窥,转身又躲去了炕上。
南面的窗户分两层,上层开着,但佟穗不能冒头,于是她忍着一丝愧疚将下层半新的窗纸戳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洞,贴上一只眼睛去看。
萧家一共来了四个男人,唯独萧缜穿红。
佟穗紧紧地盯着那道颀长又挺拔的背影,可惜直到未婚夫君彻底脱离视线,也没瞧见他的正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