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把嘴张开。”
陆厝哑着嗓音哄:“听话。”
顾裕生头脑一片空白,可带着薄茧的指腹已经擦过他的嘴唇,一边揉捏,一边试图探入。
不是他不配合,而是——
腿好疼。
快抽筋了。
他被陆厝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压在了床上。
左边的腿弯被挽起,挂在陆厝宽阔的肩膀上,直直地往下压,大腿紧紧地贴住腹部,顾裕生终于颤抖着张嘴,刚吐出来两个字,就被陆厝的拇指强硬地堵回去。
不行!
他两手使劲儿往外推,气喘吁吁地偏过脑袋,咬牙吼道:“……腿麻了啊!”
顾裕生,从小就铁骨铮铮!
筋骨一点也不软!
除了核心力量比较好,腰那里的柔韧性还稍微强一点之外,肩颈,胯骨,活动起来的开合性都很差。
劈叉开胯,都完全做不到啊!
他至今都记得初中的一次经历,学校要创什么文明活动,年级长在班里转悠了两圈,挑了几个学生走了。
包括自己。
“领导,让三班的顾裕生回去吧,他没学过跳舞。”
“没事,这孩子……”
年级长笑呵呵地吹开茶杯上的浮沫。
“生得好看啊。”
于是,顾裕生就一脸懵懂地站在礼堂后面的教室里,面对绘有迎客松的镜子,跟着音乐老师做舞蹈动作。
“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一梦到天涯遍地是花香~”
音乐老师大笑着拍他的肩:“放松点,都同手同脚了快!”
顾裕生红着脸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很爱自己的学校,也想为它争光。
老师说了,这次活动很重要,所有的环节都不能出错,要展现出最为良好的中学生风貌。
那时候奶奶已经去世了。
以前每次放学铃响起,顾裕生总要背着书包,快快跑回家,好让那个小老太太早点见到自己。
但是现在家里,没人等他了。
院落变得好安静,以前觉得狭小的客厅,现在却那么大,那么空旷。
别的同学都是学过特长的,但是顾裕生没有,他问音乐老师,放学后,我能自己在教室练习吗?
老师笑呵呵地说,当然可以。
他那时候读初二,而学校规定,只有初三年级能上晚自习,所以黄昏时分,倦鸟归巢,他像迷失了季节的小鱼,在同学往家的方向洄游时,慢吞吞地逆着人流,选择了相反的方向。
晚自习下课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他能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自己进行练习。
其实还有点小心机。
练累了就写会作业,能省电费。
那间教室并不大,木质地板时间久了,被一届又一届的学生踩得发亮,顾裕生靠着墙坐下,拿自己的膝盖做桌
子,来写数学题。
“裕生?”
年级长进来了,貌似随手地阖上了门:“怎么放学了还不回家,一个人在这里,家长不来接你吗?”
顾裕生从地上爬起来,向老师问好,同时心里还奇怪。
上个月申请助学金的时候,他亲手把家庭情况单,递到年级长手里的呀。
大概老师上了点年纪,忘了吧。
“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他含糊地笑了下,“老师,有事吗?”
“没事,过来看下,听说你们很有进步啊!”
顾裕生礼貌地说了个谢谢。
“但是,”年级长话头一转,“你是不是还压不下去腰,来,让我看看。”
说不上来,顾裕生本能地有些抗拒,可能是因为这位老师并没有教过自己,也可能是因为,对方逼近的身体,和过于刻意的笑容。
“别看老师现在的样子……当年身材很好的,霹雳舞都会跳,我亲自给你拉筋……”
年级长四十多岁了,已经有些发福,突出的肚子被衬衫勒出印子,伸出的手上还带着粉笔末,已经要抓住顾裕生的肩——
顾裕生偏着身子,躲开了。
年级长扑了个空,神情变得严肃:“你是怎么回事?不好好练习,还在这里偷懒,像什么话!”
他悄悄往后看了眼,继续靠近。
其实,没什么必要往后看。
因为别的孩子,都已经回家了。
空荡荡的走廊,只有上了年头的声控灯,偶尔亮那么一下。
顾裕生皱起眉头。
“你是不是要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别的同学都能下腰劈叉,是不是你偷懒了,怕疼,所以不拉筋?有没有点集体荣誉感!”
压低的吼声,很容易就能唬住骨肉未成的小少年。
果然,顾裕生明显怔住。
“老师,你在说什么啊?”
他把作业本捡起来,认真地装进书包里。
“我如果偷懒怕疼,还会留在这里练习吗?你如果觉得我跳舞不好,可以换人,或者说——”
那双清澈的灰眼珠,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
“老师,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要挑没有基础的我?如果表演的时候出现问题,那也是你的错,而不是我的!为学校丢脸的话,也不是我,是你!”
他背好书包,平静地和年级长擦肩而过。
走廊上的声控灯被越来越快的脚步声唤醒,钨丝闪着红色的光,一跳一跳的。
夜风呜咽,洗的发白的校服扬起,露出瘦削的腰。
路边的灌木丛里好多萤火虫,仿佛和天上的星星连在一块,把回家的路照得好亮。
快跑吧,快跑吧。
再怎么能把自己照顾好,偶尔,也会有些害怕。
怕老师会反锁上教室的门。
怕坏人惦记。
顾裕生是攒金子的小貔貅,
他给家里的钱盯得很紧,给自己保护得很好。
在他眼里看来,自己也珍贵着呢。
谁都不许伤害他。
顾裕生可是家里人的大宝贝!
奶奶留下的是处独家院,顾裕生住在二楼的小卧室,今天回家后,在院墙底下洒了把钉子。
很想养只小狗,半宿都没睡着,净想这事了。
但是一直到第二天醒来,也没下定决心。
自己还在上学呢,养小狗的话,会很委屈它。
他好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用凉水洗完脸,把钉子收起来,提前去了学校家属院,拐了个弯,找到了自己的音乐老师。
把昨晚的事告诉她了。
老师刚睡醒,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地散着,但是眉头拧了起来。
说我明白了。
又说你以后晚上不用过来练习了,放心,都交给她。
顾裕生鞠了个躬:“对不起,我拉筋做不好,不够软。”
“没关系,”
向来跟学生们嘻嘻哈哈,没个正行的音乐老师,那天的表情格外认真,都快不像她了。
但是谁对自己好,谁是有恶意的大人,孩子们不傻,能分辨出来的。
“我很高兴,你的骨头是硬的。”
她伸手,揉了下顾裕生的脑袋。
后来那场活动还是没办成,因为学校似乎出了件不小的事,取消了不少安排,老师们都讳莫如深,嘴巴好严,不肯告诉大家。
原来的年级长消失了,换了人。
隔了很久,有小道消息说,他被抓走了,但是大家都不是很相信,没在班里掀起什么波澜。
因为期末考试结束,明天就放暑假了,都兴高采烈地讨论去哪儿玩呢。
“顾裕生,要不要和我们出去唱歌?”
收拾书包的少年停下动作,表情疑惑地回头。
“未成年人能去KTV吗?”
班长乐呵呵地笑:“能,我们之前都去过……你会唱歌不,会的话咱一块呗!”
当然。
他思考片刻,清了清嗓子。
“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一梦到天涯遍地是花香。”
旁边人哄笑起来。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音痴!”
“完了,我都听出心理阴影了!”
顾裕生一脸淡定地背起书包。
哎,怎么这么容易就有心理阴影啊。
再说了,他唱得感情很充沛啊,应该没那么难听吧?
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哼,明天的同学聚会,不去了,院子里的葡萄长熟了,他得抓紧时间绞了,还能拿去菜市场,让熟识的叔叔阿姨帮自己卖,除此之外,还要编草篮,预习功课,顾裕生上学比同龄人早两年,男孩又发育晚,还是稍微有一点点吃力的。
人家可忙啦。
……以至于到现在,专业性的锻炼很少,没啥特长,身体依然不够灵活,筋骨偏硬。
陆厝立刻松开手:“抽筋了?”
顾裕生蜷缩起身体,闷闷地应了一声。
“不闹你了,”陆厝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揉腿肚子,“这样会不会好点?”
舒服多了。
顾裕生“嘶”了一声,厚颜无耻地决定,稍微装那么一小下。
他还挺喜欢看陆厝这样紧张自己的。
有种被在乎的感觉。
“还是疼。”
陆厝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下,手上的动作放得更柔:“对不起,我一下子没弄好……”
差点失控。
顾裕生懒洋洋地摊开双臂,享受着对方的按摩,心情愉悦。
毕竟垂着长发的陆厝,很美。
对他的眼睛非常好。
并且揉捏的力度适中,真的很惬意,甚至有种小时候被抱在怀里,一下下地拍着后背,哄他睡觉的感觉。
说起来,上次陆厝也是这样,涂抹了些芦荟胶,帮他按摩后背。
顾裕生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幸福得心里冒泡泡。
“好了,”他朝陆厝勾了下手指,“过来。”
他今天是昏君,理应美人在怀。
陆厝在旁边躺下,蹭着他的脸颊。
小指勾着小指,呼吸扑在耳畔,顾裕生觉得痒痒,笑着转过身子,背对着人家。
陆厝跟着笑,从后面抱住他。
“睡觉吧?”
“嗯……”
眼皮儿越来越沉,身体却越来越轻,飘呀飘,轻得仿佛是可以在月光里浮起的一根羽毛。
他就这样,在恋人的怀抱里,慢慢睡着。
-
第二天一早,还是在附近的花店里买了束向日葵。
顾裕生睡得踏实,神清气爽地醒来,看见客厅里那盆垂丝茉莉,心情大好。
花真好看,买!
陆厝没再瞎吃醋,由着他买,在后面为顾裕生系好围巾。
“冷,别跑太快!”
前段时间的大雨后,突然就开始降温,路面要是泼了点水,很快就能积一层薄薄的冰,摔一跤不是开玩笑的。
顾裕生的手塞在陆厝口袋里,表情有些无奈——从花店回来就几百米的距离,陆厝也怕他被风吹得生了病,小心到恨不得给他揣兜里。
“我又没那么弱!”
“两次。”
陆厝朝他举起手指:“你都发过两次烧了。”
顾裕生哑然,开车门的时候难免不忿,一屁股坐在副驾上,气鼓鼓地抱着肩。
伤自尊了。
陆厝熟稔地给他拉安全带,声音又甜又脆:“老公,我们出发了哦!”
顾裕生:“……”
没忍住,抬手挡住微翘的嘴角。
白梦星订的是美院
后街的一个饭店(),开了很多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量大管饱,实惠得很,对于学生来说便宜又好吃,吃完饭想看电影或者唱歌,几步路就能到。
就是不太好停车。
陆厝转悠着找停车场,顾裕生随口道:“你们学校西门那不是有吗,收费还挺便宜。”
“小玉,”
陆厝顿了顿:“我跟你说过,这里并不是我的学校。”
顾裕生回眸:“什么意思?”
捏造身份搞网恋啊!
“就是我跟你说的,”陆厝转动方向盘,表情认真,“我不是那个什么小白花,没有和傅明寒有任何的情感经历……也不是美院的学生。”
从顾裕生告诉自己,一起来给白梦星庆生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话一定要和对方说清楚。
没想到,乱七八糟讲了半天,都没讲到点子上。
顾裕生愣住:“你说过的,自己曾经很喜欢他,还为此被学校开除——”
车辆缓缓停靠。
后座上的向日葵花束往前滚了下,还好,没摔下来。
“那些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