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筑巢(三合一)(1 / 2)

(二十九)

摇光峰主殿。

两旁道童缓缓拉开了屏风,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端坐在莲花垫上,双眸紧闭,声音沉沉:“明昼爱徒,夙冥的封印状况如何?”

顾明昼听他提起兔子,神色微顿,面无波澜地回答:“弟子已将其封印在扶风山,一切无恙。”

顾家人的封印术法称第一,修真界无人敢称第二,更何况夙冥这些大邪,大半都是顾家人曾经封印过的,对于顾明昼,宗主十分放心。

宗主睁开双眼,望向了面前的顾明昼,毫无怀疑地开口道:“嗯,我找你来,是有其他事。”

顾明昼面不改色,静静等着宗主开口。

“在你走后,宗门出了件大事,你二师兄宋惊玉,留下一封书信下山了。”

宋惊玉,宗主独子,也是顾明昼的二师兄。

顾明昼与其并不算多么熟悉,曾经还因入门时的弟子大比起过争执,此人性情要强,凡事喜争第一,和顾明昼苏卿言关系都说不上好。

他没什么兴趣,“什么书信?”

“你来看吧。”宗主伸出手,指尖在面前书案上的信纸扣了扣。

顾明昼俯身将信纸拾起,逐字逐句看过,神色稍变。

宋惊玉居然要跟一个魔族私奔去魔域。

【爹,孩儿欲与那魔族归去魔域,寻找飞升秘法,在顾明昼阴影之下,孩儿永无出头之日,撰书一封,就此永别,生恩已负,来世再报。】

顾明昼:?

有病?

修真界久无飞升之人,是因为曾经邪魔纵横于世,导致天地灵气稀薄。

魔族是比人类强大,但怎么可能知道人类的飞升秘法。

更何况,什么叫在他阴影之下永无出头之日,差不多得了。

理由未免编得太烂了些。

顾明昼无法理解。

见他看过,宗主的声音也渐渐冷下,心寒无比,“他竟敢打算和一个不知来历不知姓名的魔族私奔,要我颐清宗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

“宗主息怒。”顾明昼淡淡开口,“兴许师兄是被魔族所惑,其中另有缘由,弟子愿前去调查一番。”

宗主的目的也正是如此,他缓下胸中满腔怒火,看向身前的顾明昼,长叹了声,“你大师兄卿言天资不高,其他师兄弟也难成大器,众弟子中,我原本最看好惊玉和你,现在惊玉却也堕入魔道,实在令我心痛不已。”

宗主爱子如命,宋惊玉又天资聪颖,他向来把这个孩子搁在心尖上宠溺,没成想竟惯坏他,让他做出这等贻笑大方的蠢事来。

“若寻到惊玉,替我告诉他,人类与妖魔邪物永远没可能,这是天道伦理,不可违背,你要劝说他回头是岸。”

顾明昼眼皮微跳,脑海里莫名浮现两只兔子。

怪不得师兄叮嘱他千万不得暴露沈洱的身份。

可他与沈洱是因为意外才牵扯在一起,

并非有意,顾明昼自认和宋惊玉的性质可不同。

他面无波澜地应声下来,“弟子明白。”

宗主仍沉浸在因孽子叛逆反骨的愤怒之中,越说越气,“更有甚者,我听说惊玉看上的魔修竟然还是个男人,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的断袖,男人和男人成何体统,他自己不嫌难受吗么他,真是气煞我也!”

顾明昼:“……还好吧。”

“你说什么?”宗主没听清,还在愤愤于宋惊玉私奔的事,“见到宋惊玉,先替我给他一巴掌,听到没有?”

顾明昼对此倒很情愿,“弟子遵命。”

宗主见他答应这么快,到底还是心疼自家孩子,连忙道,“当然,他若知错就别打了,小小惩戒一番,把他给我绑回来,我再教训他。”

顾明昼失笑了声,说:“好。”

*

另一边,魏燎很快便追上了沈洱。

沈洱被追至了绝路,其实本来不是绝路,但是他走着走着就偏进死胡同了,他转身看向魏燎,掌心直冒冷汗。

魏燎眯着眼,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一把扣住沈洱的肩膀,抬手便要出剑,沈洱却一口咬在他的手上,他没想到兔子急了会咬人,吃痛松手。

沈洱连忙后退,怀中抱着超坏,他跑也跑不快,再怎么跑也绝对跑不过修仙之人的。

除非……他把眼前这人给吃掉。

只要是人就有恶念,虽然人的恶念总是不够纯粹,吃起来也不好吃,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他要是不吃,一定会被杀掉的。

就算不为自己,为了怀里的超坏,他也必须吃!

至于顾明昼,不让顾明昼知道不就行了?

沈洱这么想着,眸光便微微暗下几l分,喉间隐隐有种干渴的滋味。

三百年没吃过了。

化神期的修士,恶念会是什么味道呢?

魏燎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当沈洱还在想如何逃窜出自己的手掌心,他低嗤了声,揉了揉手上的兔子牙印,漠然开口:“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他甩出长剑,一步步朝着沈洱逼近。

沈洱就像被吓呆了一样,立在原地。

魏燎心底冷笑,顾明昼眼光也不怎么样,找了个蠢货生孩子。

眼看他举起剑来,沈洱忽然扑上去,一脚踹在魏燎下腹,随后咬破指尖,双指并拢,快准狠地点在魏燎的眉心。

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魏燎瞳孔疾缩,想要举剑,浑身的力气却都好像在渐渐减弱。

他甚至可以看到眉心随着沈洱的指尖在往外溢出黑如浓墨的烟气。

魏燎与大邪没怎么打过交道,除邪是顾家那种封印世家的事,修仙界又三百年没有大邪突破封印,以至于他不知道大邪竟是这样吞吃恶念的。

他原以为是大邪直接张开血盆大口,把人吃个一干二净,没想到沈洱只是轻轻一点,他的恶念就如同流

水一般涌出来了。()

灵力完全无法施展,恶念的流逝让他浑身没有半点力气,魏燎甚至有种自己是在野兽口下被掏吃内脏,还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的麋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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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然片刻,原来大邪是这样吃人的,而后便很快失去意识,沉沉昏迷过去。

沈洱见他晕倒,刚想继续把恶念吃掉,怀里的小崽却忽然哇地一声啼哭起来。

他愣了愣,伸手一摸,摸到手上一片湿润——小崽居然尿了!

怎么在这时候尿了,小崽的哭声越来越揪心,听得沈洱直心疼。

他不会给孩子换尿戒子啊,先去找顾明昼吧。

沈洱连忙收回手,心下焦急,顾不得再吃魏燎的恶念,抱着小崽便继续朝摇光峰去。

*

将入夜时,乌云盖顶,细雨凄凄。

又迎一场秋雨。

苏卿言一瘸一拐赶到现场时,只看到了昏倒在地的魏燎,他吓了一跳,仔细检查伤势,甚至没能发现一处外伤,只能扛起魏燎先去丹峰看看医修师姐们能不能救。

还没走到丹峰,苏卿言便恰巧撞见从摇光峰回来的顾明昼。

“顾师弟!”

苏卿言惊呼出声,这一声也唤醒了魏燎,他缓缓睁开眼,对上了顾明昼的目光。

“他怎么了?”顾明昼略显困惑地看向他肩头的魏燎,微微蹙眉。

苏卿言没有回答,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脑海里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咽了咽口水,声音愈来愈弱,“沈洱刚刚……没去找你么?”

“什么意思?”

顾明昼瞳孔微缩。

“刚刚魏燎把他错当成杀人大邪,将他追出去……”

天地一瞬安静了,阴沉的天色乌云遮日,空气沉闷到有些窒息。

顾明昼静立在原地,雨雾里,魏燎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心底却有种新奇的感觉,这样的顾明昼还是头一回见,他淡声开口,嗓子还哑着:“苏卿言,别说了,我并非把他当成杀人大邪,就算他不杀人,我也一样会除他。”

更何况,刚刚沈洱险些就把他杀了,但因为轻敌险些被杀,这样的事太过可笑,他不想说。

苏卿言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嘴角狂抽。

这人真是不知死活!

“顾明昼。”

魏燎毫不在意地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胸前翻涌上来的血腥气息,低声嗤笑着:“你不会真和那大邪生了孩子吧?”

顾明昼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回过头,眸光冷极,自魏燎的脸上掠过,缓慢走到他身边,猛地掐住他的喉咙。

“顾师弟!”苏卿言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你要干什么?”

魏燎险些被他手上力道掐个半死,紧紧抓住了顾明昼的手腕,咬牙从齿缝挤出几l个字,“不识好歹,我是在帮你回头是岸。”

和大邪纠缠不清,万一日后走漏风声,顾明昼便是第二个遭人唾弃追剿的宋惊玉

() !

顾明昼没出声,眼眸洞黑,仿佛容纳不进半点光亮,他漠然缩紧五指,魏燎彻底呼吸不上来,眼前竟开始发黑。

半晌,苏卿言见势不妙,连忙拔出青霄逼顾明昼松手。

顾明昼稍一侧身便轻易躲过了青霄。

苏卿言额头直冒冷汗,心脏跳得厉害,压低声音劝解道:“师弟,等会再收拾他也不迟,你先去找沈洱,下着雨,别淋坏他和孩子啊!”

听到这话,顾明昼这才从自己刚刚可怕的念头里回过神,他一瞬怔忪,想到沈洱和小超坏此刻不知还在哪里淋着雨,生死未卜。

思及此处,顾明昼立刻毫不犹豫地甩开魏燎,转身离开,持剑朝着摇光峰的方向而去。

待他走远,魏燎瘫倒在地,眼前一片模糊不清,耳鸣阵阵。

顾明昼,刚刚是真心想杀他么?

为了那个叫沈洱的大邪,就能让他下死手对付自己?

苏卿言无奈叹息了声,踢了一脚他,“早跟你说过那是他老婆孩子,就算沈洱是大邪,孩子也是他血脉相连亲生的,你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这回我看你怎么收场。”

师弟动起真格果真恐怖。

他难以想象自己方才如果没出声,现在会是一副什么场景。

不过苏卿言转念一想,换成自己妻儿被人追杀,估计他也会气到想要杀人。

但愿沈洱平安无事,否则……

魏燎毫不在意,舔了舔唇,眼底划过一抹兴奋的亮光。

“有意思。”

*

顾明昼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攥紧长剑割破指尖,在符纸上写下一串血咒,心头默念出沈超坏的姓名与生辰八字。

黄符很快漂浮在半空,指引着顾明昼朝颐清宗后山而去。

后山是一片荒山,除了采药弟子,几l乎无人踏足,里面虽没有野兽,但都是悬崖峭壁,山涧溶洞,一个不慎便会掉进万丈深渊。

雨愈下愈大了,秋风也冷得沁入骨髓,沈洱淋了雨又要生病。

如此想着,顾明昼眉宇便蹙得更紧,他一路在山林中穿梭,跟着那张指路黄符,片刻不敢停歇。

不出半柱香。

顾明昼真的找到了沈洱。

他立在一棵参天古木面前,怔怔地望着。

——兔子窝在巨大古树的树洞里,外衣脱下来紧紧裹着怀里的小崽,周边围着一堆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暖烘烘的干草。

简直如同梦境一般的奇特场景。

一大一小两只兔子安详地在树洞里静静睡着,呼吸平稳,微微打着鼾,手边还搁着几l个啃剩下的红果子。

秋雨从天而落,洒在顾明昼的肩头。

居高不下紧提着的心,缓缓落回了原处。

许是气氛太过恬静温暖,令沈洱的睡颜也平添几l分柔软。

他怔立在原地,看了良久,从未有一刻清晰地感受到沈洱安然无恙是一件多么令他高兴的事。

只是看到兔子睡着,听到与往常无异的低微鼾声,心头就不知不觉软了下来。

许久,他才缓慢俯下身子,伸手想去抱沈洱。

还没碰到人,兔子便刹那惊醒,他猛然睁开眼,慌张无措,下意识抬手就是一个兔子勾拳。

顾明昼没接住,重重挨了一拳,他轻吸一口气,忍住痛楚,低低道:“嘘,在睡呢。”

他在说沈洱怀里的小崽。

沈洱这才看清眼前人不是什么来追杀他的人,而是顾明昼,他的奴隶。

心搁回了肚子,沈洱无声瞪他一眼。

顾明昼知道他现在必定想要骂自己,但这回的确是自己没思虑周全,便沉默地等他开口。

熟料沈洱第一句却是——

“你们这破宗门,哪来那么多路?”

听着兔子咬牙切齿的愤慨之言,顾明昼愣了愣。

沈洱本是想去那摇光峰找顾明昼的,他明明是沿着苏卿言指的路跑的,可跑着跑着,眼前的路越来越陡峭难行,好像到了其他山上。

虽然沈洱隐隐觉得自己是又迷路了,就像上次在琉璃城迷路一样,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走。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山里了。

雨越下越大,沈洱害怕小超坏会淋雨生病,只能用衣服遮住小崽。

恰巧路过一颗三人环抱的巨大古树,树心似是被熊寄居过,掏出一个大洞来,是个得天独厚的避雨之地。

于是他就躲进了树洞里,打算等雨停再找路。

怀里的小崽倒是很省心,一直不哭不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沈洱,咯咯地笑着,好像还以为沈洱在带着他玩。

他摘了些果子吃,用干草筑出一个暖洋洋的巢穴,又给小崽喂过奶,用外衣把小崽的屁屁弄干净。

做完一切,沈洱感觉自己觉醒了什么原始的本性,就好像他就应该住在洞里、窝在草上似的,在温暖的树洞里,不知不觉就舒服得睡着了。

听着沈洱絮絮叨叨地埋怨,顾明昼静静笑了声。

“你笑什么?”

沈洱瞥他一眼,脸上微微发红,有些羞耻,“本座的姓顾的奴隶,本座睡在树洞很好笑么,你是不是又在心里嘲笑本座?”

话音落下,顾明昼摇了摇头,缓慢抬眼看他,忽然伸出手,在兔子柔软的墨发上轻轻摸了摸。

力道很轻,很温柔,离得这样近,甚至能够清楚看到他眼底的缱绻笑意,沈洱一瞬看得呆滞。

“没有,我在想……”他说,“尊上没有我也能照顾好自己,很厉害。”

第一次被顾明昼这样夸奖,沈洱脸颊和耳根莫名开始发烫,心跳都快了几l分,他连忙把顾明昼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拍开。

“用你说么,本座早知道指望不上你了。”

这人干嘛突然对他大献殷勤?

沈洱脸红红的,不想承认自己居然有一点喜欢被顾明昼夸赞的感觉。

他想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