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解释,便是皇太孙走了大运,误打误撞扯出了此事。
他隐隐紧张道:“这皇太孙不声不响捅出这么大的事,不知暗地里是什么动作,难不成是想翻十几年前的旧卷宗?”
“这都多少年了,旧人的骨头怕是都化成了灰,他要如何翻?是周大人自己办事不仔细,没处理干净,才让人扯出了线头,莫要自己吓唬自己,自乱阵脚。”孙鸿川喝了两口茶,清了清口,又道:“日后你们记着这教训就好。”
郑褚归忙道:“下官谨记。”
“区区一个刚及弱冠的小子,翻不了天。”
孙鸿川落下最后一子,棋局结束,郑褚归认输,赞道:“孙相棋术不减当年,下官甘拜下风。”
孙鸿川受用,笑了会儿后忽而转头,对跪在一旁的迟羡道:“去看看今日是谁熬的药,如此难喝要手也无用,去剁了双手喂狗。”
迟羡微微颔首,应声退出房屋。
泠州翻出贪污大案,皇帝震怒,以泠州刺史为首的一众官员通通关入牢中,革职查办。
一时间,泠州掀起轩然大波。
七月底,又落了一场雨。
只是这场雨不大,淅淅沥沥,敲在窗子上的声音反而使人心情宁静。
纪云蘅坐在亭中,看着池塘里的落雨发呆。
那日纪家被抄查之后,她回了自己的小院,将盒子又重新埋进了床底下的洞里,只是想起了从前旧事,闷闷不乐了几日。
王惠与纪盈盈当日就领了五十鞭,给抽得背上皮开肉绽,硬生生痛晕了四五次,被冰冷的井水浇醒了继续抽,直至半死不活被抬去就医,剩下的在院中跪两个时辰,是隔日施行的。
皇太孙一句仗杀,纪宅的院中泼了一层血,地砖好几日都没清理干净。
也是从那日开始,纪云蘅不再被锁在小院里了。
不知皇太孙临走时交代了什么,宅中的所有下人见到了她,哪怕是隔得远远的也要躬身行礼,高喊大姑娘吉乐,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恭敬。
纪云蘅原本是可以搬出去的,但她不愿离开小院,仍旧选择继续住在那棵栀子花树的边上。
距离纪家抄查已经过去四日了,许君赫未曾来过小院。
纪云蘅出神半晌,待雨稍稍小了,便起身要走。
下人匆忙送上伞,举在她的头顶上,纪云蘅回头看了下人一眼,将伞接过来,只道了一句,“别跟着我。”
随后她自己走回小院。
她出门时会仔细地将自己的小院锁好,尽管院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防备得很。
开了锁进门,纪云蘅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寝屋的门竟然开着。
她出去向来是认认真真地锁好门的。
见状她心头一跳,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穿过院子向寝屋走去。
到门前就看见自己的锁被砸坏了,像是强行破开一样,踏进门槛才能看见,屋内站着一人。
他身着藏蓝衣袍,长发束起,正双手抱臂仰着头,皱着眉看着屋顶漏下来的水。
“这块地方我上回不是添了新瓦,怎么还在漏水?我看你这屋顶是欠收拾了。”他臭着脸,烦躁地抱怨。
对着屋顶生气,不是许君赫又是谁?
纪云蘅呆呆地看着他,站在门边,迟迟没有出声回应。
许君赫是听到她回来的脚步才开口说话的,见她又不搭理自己,转头问:“哑巴了?”
纪云蘅张了张嘴,半晌了才出声,“皇太孙……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来看看你。”他有些含糊地答了一句,忽而冲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纪云蘅脑中飞速地思考着,许多东西混在了一起。
皇太孙这个身份,到底还是压过了良学。
她走到许君赫跟前的时候,突然就提着裙摆,要学先前常康见了许君赫时候的拜礼,往地上跪,同时高呼,“拜见太——”
地上都是泥巴,许君赫眼疾手快,提着她的后领子,像提小鸡崽似的把人拽起来,啧了一声,“老实站着。”
纪云蘅缩起脖子,不敢吱声。
“你看这是什么。”许君赫往怀中一摸,拿出来一根簪子。
是十分璀璨的金色,簪头则有白玉雕成的栀子花,洁白无瑕,像一根崭新的簪子。
正是纪云蘅两年前被纪盈盈抢走的那一根金簪。
纪云蘅看着那簪子,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突然间慢了下来,每一声都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发出咚咚的闷响。
迟钝而来的情绪如浪潮一般,将纪云蘅的心给淹没。
她伸手接过簪子,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许君赫说:“我要走了,回京城。”
纪云蘅顿了顿,慢慢地偏过头,半侧着身子,看向门处,说道:“你砸坏了我的门锁。”
“嗯,我会让人给你换新的。”许君赫说。
她又抬头,看向那滴水的屋顶,“为什么还在漏水呢?是你没修好,还是修好又坏了?”
“不清楚,”许君赫也跟着抬头,说:“不过我会让人把你的瓦顶全换一遍,别担心。”
纪云蘅又说:“他们让我搬出去,我没同意。”
“你不想就不搬,届时给小院翻新一遍,住在这里也是一样。”
许君赫的声音莫名有几分温和了,觉得她这样将话题胡乱扯开的样子颇为有趣,便将话重复了一遍,“纪云蘅,我要回京城了。”
纪云蘅攥着金簪,抠着自己的手指头,左看右看,不与许君赫对视,似乎在想还有什么话没说。
房中静了一会儿,她才慢吞吞道:“良学,可以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