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燃尽了,绚烂二十秒,然后熄灭沉寂在无尽的时间长河里。
苏九安始终垂着眸,强作精神的能量像是也跟着烛火一起,耗尽了。
不想笑了,也不想假装开心了。
“小叔。”苏九安抬眸,对向男人那双炙热的眼。
没有再胆怯的闪避。
他想,告诉小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揭伤疤就自揭伤疤吧。
总比让小叔误会一些乱七八糟的强。
“其实,我从来不过生日。”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隔帘和屏风外的食客大都离开,耳边只有苏音腔调的小曲在播放。
这句话,伴着江南的音曲,递进谢青山的耳畔。
苏九安松开了一直被自己抓在手心里的那团早已皱皱巴巴的纸巾,喉间像是有一块冰刃,开口也变得尤为艰涩:“因为今天,不单单是我出生的日子,更是我......母亲去世的日子。”
他说完这句话,便抿唇沉默良久。
谢青山听完这句话,同样,也沉默了许久许久。
“抱歉,我......”
“不用道歉,小叔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想让我开心,想让我有一个开心的生日,我明白的。”苏九安摇着头,语气里多带宽慰谢青山的意思,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可眼中流露出的神情,和笑容搭不上任何关系,“小叔,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在今天很开心,也没办法在今天庆祝自己的生日,所以,对不起,我不能许愿吃蛋糕了。”
“你也不用道歉,小九。”谢青山望着他那双失魂落魄的眼。
他从未见过小朋友的眼里出现这样的神色,毫无生机与颜色,那对浓
() 密卷翘的睫毛微颤,眼尾拖出淡淡的红色。
就如同一块易碎的玲珑古玉,摇摇欲坠着,终于是破碎了。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吗?
无用的安慰常常容易变成一柄柄长刃,刺向受害者本就破碎的心脏。
苏九安抿唇,他还想和小叔说话,想告诉小叔,自己这些年来始终掩埋在最深处的痛楚和遗憾。
可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
可是现在不说,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积攒出足够勇气来开这个头。
于是他突然拿起桌上的手机,开始扫码点餐。
谢青山看着,也愣了一下:“你要点什么?是现在想吃东西了吗?”
小朋友摇摇头:“你等等小叔,等等我再和你说清楚。”
谢青山:“不着急。”
不一会,小宝楼的伙计便送上一壶特色梅子酒。
谢青山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是苏九安一边斟酒一边和他介绍的。
“这个是梅子酒,很好喝,也很容易醉。”他喝过晋婶酿的,只喝了那么一小杯,他就躺在床上晕乎了大半天。
谢青山见他举着装满玫红色液体的玻璃杯,仰起脑袋,一副要一饮而尽的架势,匆忙出声:“很容易醉更不能这样喝了。”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苏九安已经闷头喝完了。
梅子的酸甜与香气将刺激的酒精味洗涤的干净,以至于他这样的一杯倒也能轻松的饮下一杯。
酸甜的梅子酒润过他艰涩的,那块悬在其中的冰刃似乎也被化开了,
他轻咳两声,重新开口:“小叔,我想把所有的所有,都和你说一说,你愿意听吗?”
“我很愿意。”谢青山回答,眸色深深地盯着眼前的小朋友。
“还记得我上次和小叔生气吗?就是小叔你骗我,没和我说你是辞不语那回。”苏九安回忆着,回忆起这件事,也回忆起更遥远的事,“其实小叔也是被牵连了,原本我也没有那么生气伤心的,是因为联想到小时候我被骗,即使是善意的欺骗,我也还是觉得很难过。”
他停下来,重新给自己的空玻璃杯斟满玫红的梅子酒,抿唇咬住杯壁,饮下大半杯后,继续:“我是早产儿,好像还没八个月,我妈妈在家里摔了一跤,要生了,身边没有一个人,爷爷和爸爸都出门义诊去了,大家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等邻居发现叫救护车的时候,我妈妈的意识都已经不清楚了。”
他又喝下一口酒:“去医院的路上就大出血了,我被剖宫剖出来的时候是重度窒息,我妈妈抢救无效宣布死亡。我也不清楚我在保温箱里待了多久,总之那时候医院也说我活不了,很难长大成人,后来,我爷爷拼尽了一身的医术和本事,用汤药把我给吊着活了下来。”
“再后来呢,大概是我三四岁的时候吧,我爸爸也走了。他很爱我妈妈,自从我妈妈去世以后,他每天都活在自责和悔恨里,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在家,恨自己跑出去给别人治病却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救不了,听说,我爸爸的天姿很高,医术精湛,年纪轻轻造诣就很深了,但我妈妈的事情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行过医,每天只知道喝酒。在我四岁的时候,不知道他是寻死的还是喝酒失足,淹死了。”
只是几段平静的话语。
却让说和听的人都快要坚持不下去。
苏九安的眼眶红了,眼底一阵热:“其实这些,我以前都是不知道的,爷爷和哥哥都瞒着我,他们只和我说,爸妈是去外地开医馆了,要等我长大才会回来,一直到我上小学,身边总有人说我没有父母,我和他们吵,吵着吵着,真相也就从四面八方的嘴巴里出来了。”
“小叔,如果没有我,我的爷爷,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他们现在,应该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一家人。”眼中蕴含的热泪终于是从眼角滴落,苏九安低下头,嗓子像是快要失声一般疼。
蓦地,一双温热宽大的手掌贴住他冰凉苍白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