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吧?燕山尊者都忍不住悄悄往殿外看了一眼。
“师尊,您看什么呢?”陈最奇怪地顺着师尊的眼神看去,什么都没有啊,为什么师尊看得如此专注。
“咳咳咳,没什么,就是看看你师兄他们回来了没。”燕山尊者随便搪塞了一句,“你觉得,你的刀缺少了什么?”
这要是其他弟子说这话,燕山尊者二话不说直接把人轰出去,自己都没想好缺什么就来他面前叨叨,当他老人家的时间很空啊,但……没办法,对陈最来讲,能思考就是一种莫大的进步了。
宗门大比结束那会儿,几个老朋友总到他面前酸他,说他又收了个好弟子啊云云,但实际上的苦果啊,只有他自己知晓呢:)。
“回禀师尊,弟子不知道。”表情,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很好,看来今天的太阳还是从东边照常升起的,燕山尊者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么何故,你会觉得缺了什么呢?”
何故?什么意思?陈最挠了挠头,试图用人类的语言描述他当时的心情:“那天,我和闻叙一道去小树村……”
“没大没小,你应该唤他小师叔祖。”
陈最不解:“我们是朋友,闻叙并不在意我叫他什么。”
“他不在意归不在意,你们私底下叫什么为师管不着,但在人前,你起码得尊称他一句小师叔祖。”这是雍璐山的礼数。
好吧,下次问问闻叙,陈最觉得师尊的脑子可能没有闻叙的好使,但哪怕他榆木脑袋,也知道这样的话不好直接说出来。
“继续讲吧。”
“我们一道去小树村营救卞师弟,当时我眼见卞师弟遇险,想也未想便飞刃救人……”陈最磕磕绊绊地将当时的场景描述下来,有当时在闻叙面前叙述菡萏阁遇元婆时的经验打底,这一次居然条理清晰地完整叙述出来了。
或者说,是该死的胜负欲让他想得格外清楚。
“所以说,你觉得当时自己如果能够进阶筑基,哪怕那个老妇没躲,你也能飞刃伤人,对吗?”
怎么说呢,他这个弟子只要愿意开口,还是非常好懂的。
“是的,师尊。”
“但以为师对你的了解,这个似乎并不足矣让你如此在意吧?”
陈最于是继续磕磕绊绊地讲述自己与友人在灵树井下的奇遇冒险,他说自己看灵树的过往幻境,只觉得那些村民实在可恶,等他反应过来时,三位同门都处于抗争之中,而他对那些东西来说,居然全无攻击性,这让他实在无法理解。
燕山尊者:……木头脑袋也有木头的用处?!好离谱。
“所以你才会觉得,是你的刀缺了什么,才造成了这种情况。”不容易,居然真的努力思考了,虽然……努力的并不太多。
燕山尊者见过凭直觉修行的人,但没想过小弟子的思维可以这么……直。
“师尊真聪明,弟子就是这么觉得
的。”
夸为师聪明也没用,哼,燕山尊者觑了一眼小弟子:“那么你倒是说说看,你与那一道遇险的三位同门之间,有什么分别?”
分别吗?
陈最张嘴就来:“向禾师姐是女修,她习剑,剑术很好,但我与她并不熟悉,只这一次同她并肩作战。”
很好,废话,下一个吧。
“卞师弟是个……稍微有些怠惰的人,修行时的杂念太多了,他明明可以更加努力,修为更加精进,有时却会将心思放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
“比如呢?”
“比如这一次,他觉得小树村有异,就会想办法去解开疑惑。”
“那么你呢?”
“我?我……”陈最忽然陷入了沉默,他确实对这些旁的东西不感兴趣,阿娘说他天生缺根筋,脑子笨得很,可他觉得自己不笨,他明明就很会学刀,“我……不知道。”
“你不感兴趣,对不对?”燕山尊者打第一次见到这个弟子,就知道这小子是个天生的刀客,刀客眼里只有刀,这并不足为奇。
陈最老实地点了点头。
“你看,这就是你与你那位卞师弟的不同了。”燕山尊者发誓,他这辈子教授弟子都没这么循循善诱过,明年雍璐山评选最佳师尊,宗主不颁给他,他都要上宗主峰闹的。
这样的吗?所以,他应该对外物多一分观察?可是……陈最挠了挠头,这样会分拨他用刀时的专心。
“继续吧。”
“继续什么?”
燕山尊者已经完全没有脾气了,这弟子真就是收来克他的:“不是还有第三个人吗?”
“哦,闻叙小师叔祖他很厉害。”
“……没了?”
陈最点头:“没了,我觉得他没有缺点。”如果是阿娘,见到闻叙肯定也会很喜欢的。
燕山尊者看着一脸认真的弟子,忽然悟了:“你是不是觉得他没有缺点才能这么快筑基,所以你想通过他找到自己缺失了什么。”
陈最眼睛都亮了亮:“对,弟子努力观察过他,可是没有发现。”
凭你的脑子,你能有发现才有鬼了,燕山尊者忍不住心里腹诽道,但他想了想,觉得不能给弟子这么泼冷水:“你都观察了什么?”
“过春峰弟子上不去,所以只要他下来,我就会跟他过招,他的剑很有意思,克制、谨慎却很快,锋芒会藏在剑光之下,他的剑和剑芒是分开的。”
很早之前,闻叙并不承认自己是块习剑的好材料,那时候陈最觉得对方的剑没什么意思,只是纯粹地练习和锻体而已,但后来随着对方在剑道上开始行走,那些花里胡哨的叠阵、剑招看着有意思,但在陈最看来,都没发挥出对方真正的实力。
一直等到宗门大比的时候,陈最开始惊喜于闻叙的剑。
旁人的剑,剑与剑芒都是伴随而生,剑出则剑芒生,因为如此,两者的威力几乎是相叠而生的,但闻叙的剑不一样,他的剑因为有风的
加入,剑芒会形成一个极长的弧形扩散,相对应的,攻击性也会被迫延长。
表现在斗法上面,就是对方出一剑、他可以顶别人出两剑,甚至闻叙的动作更快。
燕山尊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弟子。
“师尊何故这般盯着弟子?”
燕山尊者毫不掩饰:“为师发现,原来你是会用一些比较……正常的词汇的。”而不是像刚才那样,他问一句答一句,三棍子敲不出一点儿有用的东西来。
“弟子不明白师尊在说什么。”陈最觉得自己明明只是在回答师尊的问题,为什么师尊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为师也不指望你能理解,行了,且说说你对自身的了解吧。”
陈最的反应是:“啊?”
“你对别人说得还算头头是道,那你自己呢?你的刀又是如何?”
陈最卡筑基的这段时间,刀峰上上下下的师兄师姐乃至是门口懒散的狸花猫都观察过了,但对于自己,他反而没有认真仔细地观察过,不是说他没想过,而是他觉得……我没什么问题吧,我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以前都能进步,以后肯定也可以,他肯定只是缺了一点别人都有的东西,只要他能发现,他就能成功筑基了。
“我……”
“我的刀很朴实,但它却很锋利,我很喜欢它,它在我心中,是什么东西都无法代替的。”说着,还用眼神控诉师尊,前段时间不准他碰刀这件事。
燕山尊者轻咳两声,这不是想看看小弟子的反应嘛:“这么说,你觉得你的刀也没有缺点?”
陈最老实地点了点头:“刀就是刀,它本来就是没有缺点的。”
“但为师觉得它有。”
“不可能!”
燕山尊者乐了,终于啊,终于是惹毛了:“为师说有就是有,滚吧,回去自己想,哪天想通了,你就能筑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