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里,琴声绕耳,琴音时而婉转时而高扬,弹琴之人所学的技巧和情感皆投入其中。
“重来!”贤太妃打断道。
坐在亭台上抚琴的谢明姗脸上一慌,“是,姑母。”
谢明姗闭眼,重新调息,再次拂上琴弦。
没弹多久,贤太妃皱着眉将手中的杯盏搁在桌上,谢明姗紧张地又弹错了一个音。
这回不用贤太妃出声,谢明姗自己停了下来。
她涨红着脸,歉声道:“姑、姑母,我我再重来。”
“不必了,今天就到这里。阿珊,你的心乱了,不管再弹多少遍琴音也都是乱的。”贤太妃的语气不轻不重,却让人听出其中的失望。
谢明姗慌忙站起来,跪下朝贤太妃请罪,“娘娘,请再给阿珊一个机会罢。阿珊会好好练琴,不让姑母失望。”
贤太妃看着被吓坏的谢明姗,问道:“阿珊,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心境弹出的琴音能在万寿节那日一鸣惊人吗?”
谢明姗不敢答,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贤太妃摇了摇头,“一听到皇上赏赐了东西给别人,便乱了心神,即便入宫了路也走不长。倘若让你做了皇后,要你给皇上安排嫔妃侍寝的日子,照拂得宠的妃子以及她们养育的孩子。这些你容得下,忍得下吗?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赏赐就让你不舒服了,那往后不舒服的地方可就更多了。”
谢明姗默默垂泪不语。她无法反驳姑母的话,她承认是妒了,她一整晚都在想为何皇上会赏赐姜蜜那盆峨眉春蕙,是不是在夸她蕙质兰心,是不是入了他的眼。
“先帝时宠爱皇贵妃,德妃、丽妃时,就连皇后和我都是退一射之地,避其锋芒。三妃的儿子争皇位时,谁能想到会是今上得了大位?最后你看看当初风光的高位嫔妃下场怎么样?死的死,疯的疯还剩几个能安安稳稳享太妃之福?没错,姑母让你入宫是要你去争宠,可最后争的还是皇嗣,能让你笑到最后的也是皇嗣。一盆劳什子的花就让你寝食难安了,阿珊啊,你的心性还得多练练。”
安阳公主急匆匆赶过来,见到表姐红着脸垂泪,不由道:“母妃,你别训阿珊姐姐了。我刚听闻姜蜜打扮的妖妖娆娆的去给皇兄送什么糕点,皇兄那边人居然还接下了。乾清宫那群狗奴才,阿珊姐姐去送汤时让她在殿外等了那么久,最后都没能送进去。”
此时谢明姗的脸色更加黯然了。
“住口!”贤太妃捏了捏眉心,忍了忍,压着火道:“安阳,你先带着阿珊出去走走。”
安阳见母妃脸色不虞,没敢再多说什么,只好拉着谢明姗,带她出去。
在旁伺候的嬷嬷为贤太妃添了茶水,劝慰道:“娘娘,公主年纪还小,可以慢慢再教。阿珊姑娘只是太急了,等她想通了,便能明白您的深意。”
贤太妃道:“安阳都十五了还这么口无遮拦,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去评判皇上的行事。我得抓紧给她找个婆家,让她夫婿去管着她。至于阿珊……”
贤太妃笑了笑,“她还是太年轻了。便是让姜蜜风光一阵又如何,慢慢来……”
……
姜蜜回到慈宁宫,崔嬷嬷迎了上去,心道三姑娘怎么就回来了。
“嬷嬷,姑母可起了?”姜蜜问道。
崔嬷嬷笑着点头,“姑娘出去后不到一刻钟,娘娘便起了。今日娘娘气色不错,喝了小半碗粥,还吃了姑娘您给做的桂花糕。太后娘娘可喜欢了,直夸姑娘手艺好,吃了四块都停不下来,奴婢们担心娘娘身子还弱不好克化,便劝住了她。这会娘娘在院子里晒太阳呢,姑娘您快去罢。”
百年的银杏树下的石桌旁摆着一张楠木软塌,桌上放着葡萄瓜果,太后身上盖锦被半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几个宫女伺在一旁。
像是听到了动静,太后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姜蜜。
她朝姜蜜伸手,眼中带着笑意,“可见着皇上了?”
姜蜜握住那双保养得当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皇上政事繁忙并未召见。”
她将现成的借口搬了出来,也不会有人去乾清宫求证,说得心安理得。
姜太后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倒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总归是在皇上那里留了印象,是好事。”
她拍了拍姜蜜的手,“是哀家太急了。”
有微风拂过,暖暖的秋阳晒在身上很是舒服。
姜蜜像幼时一般搂住姜太后的肩膀依偎在她身边,轻声道:“要是他不喜欢我呢?”
姜太后失笑,见姜蜜一团孩子气,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孩子,那你便想方设法讨他喜欢呀。”
“可讨来的喜欢,不是喜欢呀……”声音弱的只有她自己听见。
她试过的,她前世努力去讨他喜欢,豁出去邀宠,可、可换来的是折辱是玩弄。
那不是喜欢啊。
姜太后只当她因为没有见到皇上失落了,不在意她这些孩子话。
姜太后朝轻雪看了一眼,“去将东西拿过来。”
少倾,轻雪提着一个竹篮过来,篮子上盖着一层绒布。
姜太后推了姜蜜一把,“去看看喜不喜欢!”
姜蜜起身好奇地将绒布揭开,只见里头躺着一只毛发蓬松通体雪白的小猫,两三个月大,双眼像蓝宝石深邃,神情却懵懂天真,四条小腿往后退几步,却没站稳跌成一团,胆小地冲着姜蜜喵了一声。
直接把姜蜜的心都喵化了。
她怜爱地将小猫从竹篮里抱出来,搂在怀中抚摸。
听到姜太后的笑声,才反应过来,“多谢姑母。我很喜欢,很喜欢。”最后两个字说的尤其用力。
“喜欢便好。这些日子棠棠这么乖巧,这只小家伙,便是姑母给你的奖赏。”
……
姜蜜抱着小猫回暖阁的路上,回想姑母说的话。
听话才有奖赏,那若是她不听话了呢?
她出生不久便没了母亲。被抱到祖母膝下,被祖母教养长大。
父亲在母亲去后的第四年续弦了,是江南那边的巨贾之女,祖母嫌弃她商户出身,未给过什么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