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第一次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似乎说报销不对,说不报销也不对。
“这么说,我身上的衣服也是你自掏腰包买的?”楚惊鸿歉意的看着她,诚恳的说:“对不起,我没想到陆离原来这么抠门,还要女人花钱贴补他,我是净身被他强行带过来的,身上也没钱,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吧。”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眉眼乱飞,眼神越发诡异,不用想也知道要不了多久少宗主就会多了一个抠门到吃软饭形象,明明,明明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可是少宗主的确也没给她钱......
不对不对,她现在吃用都是少宗主给的,是少宗主在养她才对。
苍兰摇了摇头,后怕的咬了咬唇,看向楚惊鸿的目光多了一丝戒备,这女人好深的心机,她险些就被她忽悠住了。
“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行事怎么如此孟浪?”她不客气的驳斥道:“还有你们,一大早的都在这里干什么?要是闲的话我就多给你们派些活儿!”
苍兰是少宗主认命的管事,平时积威甚重,此时见她发火,围观的闲人们不敢多言立刻散去了。
然后她板着脸看向楚惊鸿,不客气的训斥道:“你虽是少宗主带过来的,也不要忘记自己的炉鼎身份,你跟我来,我考一考你《女诫》。”
楚惊鸿这下是真惊讶了。倒不是因为苍兰古板老学究似的发言,而是——
“修真界也有《女诫》?”她一直以为这玩意儿是凡间糟粕。如此看来,这修真界和凡间也无甚区别。
“这是我小时候在凡间学过的。你不也是凡间来的吗?怎么,没学过?”苍兰想了想她刚刚舞剑时凶神恶煞的模样,觉得她可能真没学过。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不像女人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来这样的女人?
女诫?
楚惊鸿在心里嗤笑一声。这玩意儿给她擦屁股她都嫌硬。
她不想和苍兰吵架,所以就转移话题问道:“你是哪国人?”
她猜,应该是某个西域小国的人?
苍兰:“我是梁国人。”
楚惊鸿收起心中的惊讶,若无其事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梁国的?在千机宗待了多久?”
“天命三年,天下大旱,易子而食,我就是那个子。”提及往事,苍兰面容寡淡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是一个千机宗的外门弟子把我从人肉铺里买了出来。那年我大概九岁吧。修真无岁月,自从服用了定颜丹我就不曾衰老,我在千机宗应该也待了二十几年了吧。”
她不知道是在说服楚惊鸿,还是在说服自己,“我并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有哪里不好。起码我能锦衣玉食的活着。”
楚惊鸿在心里轻叹一声,蓦得想起那日刑场上百姓凄厉的口号,她跟着念了起来,“天命天命,天下没命。”
苍兰表情恍惚一瞬,很快就恢复成了以往的冷漠。
她轻声呢喃道:“......原来现在还是天命年间啊。”
“现在已经不是了。”楚惊鸿目不斜视的淡淡说道,“我来这里前,亲手砍下了赵启的脑袋。”语气轻松平淡,好像是在讨论自己昨晚吃了什么。
苍兰一怔,脚步一顿,就见女人径直越过她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又回头询问似的看向她。
苍兰这才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赵启这个名字耳熟。
这是梁帝的名字。在大梁,没人敢直呼其名。时隔多年,苍兰之所以还能想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年幼时曾经写过一首小诗,因为不知道要避讳“启”这个字,全家差点被流放,她也因此被管教嬷嬷狠狠磨了磨性子,从此循规蹈矩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在年幼的苍兰心目中,梁帝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不可亵渎,不可冒犯,必须要全身心的侍奉。
现在,楚惊鸿说她杀了梁帝?!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不可能!你别开玩笑了。”她猛然提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陛下是什么人?那是真龙天子,天命护身!你一个女儿家家的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你可以问陆离。”楚惊鸿平静的望着她,双眸古潭似的平静无波,“我杀皇帝的时候,他在现场。”
苍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等到侍女期期艾艾的询问她要不要叫膳时,她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她现在根本没有吃饭的心思,也没有胃口。
她在不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坐立难安,脑子里翻江倒海,一时间不知道闪过多少思绪。
终于,她咬了咬牙,慢慢掏出铜镜,用灵力激活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什么事?”
“楚惊鸿说她杀了梁帝!”苍兰脱口而出道:“这是真的吗?!”
陆离沉默了几秒钟,慢吞吞回答:“假的。”
苍兰安心的松了口气。觉得全身都松快起来了。
对嘛,她就知道,楚惊鸿是在撒谎。她一个女儿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她一个普通凡人不知道就罢了,皇帝有紫气护身邪祟不近这件事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刚刚竟然被吓得六神无主,真是糊涂了。
少宗主漫不经心的说:“她脑子不太好,不必听她说什么。”
苍兰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少宗主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等到通讯切断,苍兰才突然想起她没给少宗主说楚惊鸿造谣他抠门吃软饭这件事。而且她当时好像也忘记澄清了。
......算了,谅那些人也没胆子嚼少宗主的舌根。这件事太尴尬了,就不和少宗主说了。
......
敲门声响起时,楚惊鸿正在做俯卧撑,闻声头也不抬道:“进来。”
她等了一会儿,见门外人磨磨蹭蹭的好像在做什么艰难的思想斗争,无奈的起身,拉开了门,“小鹿,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白鹿僵住了。女人没穿外衣,只身浅白色的里衣,她的身高刚到女人胸前,此时只能看到女人胸前裸露出的大片蜜色的肌肤,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性感的锁骨很快滑进胸前的深沟里,让人莫名有些脸红。
她脸色爆红,一时间忘记自己的来意,捂住眼睛崩溃叫道:“穿件衣服吧你!”
楚惊鸿无所谓的耸耸肩,“大家都是女人,那么讲究做什么?”
林白鹿一阵气闷,小声嘀咕道:“不是你说了喜、喜欢我的吗?”
“哦那个啊,”楚惊鸿理直气壮的回答:“我骗你的。”
林白鹿:……她好想打她啊!
她大刺刺的转身走进屋内,继续自己未完的锻炼,“苍兰给我准备的女装忒累赘了,你能帮我弄套男装吗?我练武时穿。”
她后背的里衣早已被汗浸透了,半透明的布料清晰的勾勒出她发力时后背和大腿性感流畅的肌肉线条,蜂腰翘臀,双腿倾长笔直......林白鹿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才勉强止住越来越不着调的思绪。
就算她再有魅力,也是个女人,不是男人!她还骗了她,她脸红个什么鬼?
她深吸一口气,别扭的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底,闷声闷气的回答:“回头我给你找一套男装。”
楚惊鸿趴在地上快速的起身俯身,“你找我什么事?”
林白鹿这才终于想起正事。她猛的抬起头,目光直勾勾的向女人的脖子处看去,在看到缠着的白色纱布时眼神明显瑟缩了一下,眼中立刻弥漫了一层愧疚的薄雾,“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伤还疼吗?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的原谅我,但是......”
少女低着头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楚惊鸿懒得听,直接打断她:“我原谅你。”
“你不原谅我是应该的,我做的太过分了......啊?”林白鹿这才反应过来楚惊鸿说了什么,傻傻望着她,“你原谅我了?”
楚惊鸿不答,默默报数,“499,500。”
她长出一口气,利索的直身站起来,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干脆利落的问:“你想逃出去吗?”
林白鹿拼命点头,她做梦都想离开这里!
“那就别废话了,以后听我的。”楚惊鸿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有些不过瘾。她嫌弃的看着不到三指宽的小杯,可惜抠门鬼不给报销,要不然她一定要换个大点儿的茶杯。
林白鹿忙不迭的点头,看着楚惊鸿的眼神湿漉漉的像幼鹿,“你想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简单。”楚惊鸿放下茶壶,“明天入门测试,你和我一起去。”
林白鹿表情一僵,难堪的低下头,“我、我去那里要被人笑话的。”
“怕什么。”楚惊鸿教她,“别人笑你,你就打回去。”
林白鹿更想哭了,她可怜巴巴的说,“我打不过他们。”
楚惊鸿是真的纳闷,“你不是能变冰剑吗?”
于是林白鹿就认认真真向楚惊鸿科普了一番千机宗的修为划分。
千机宗据说是上古洪荒太白金星遗脉中的一支,擅长参悟推衍星象,调动群星之力,所修功法参悟的是无情道,共分为七境,分别是引气入体,洗经伐髓,动心忍性,观星不语,斩尘缘,太上忘情,脱凡入圣,功法修至第七境圆满即可成仙。
而林白鹿现在就处于洗经伐髓的第二境,其实不算太弱,但是因为炉鼎体质的缘故,她体内的灵气一直处于匮乏状态,只能勉强用灵力凝冰,昨天幻化成一把冰剑已经是极限了。
“我在成为炉鼎的时候,丹田里就被刻下了烙印,无论我怎么努力修炼,我的灵气都只会成为供养主人修行的养料,白白为别人做嫁衣。”林白鹿苦涩的笑了笑,眼中只有精疲力尽的麻木,“时间久了,我也懒得修炼了。”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一直以来就没炉鼎去参加测试。不是担心自取其辱,而是因为没必要。资质再好又如何?只不过成就了别人罢了。
楚惊鸿沉下脸色,快速问道:“那个烙印是什么样的?我体内有没有?”
“在腰间,有个黑色的印章,上面,上面......”林白鹿握紧了拳头,难堪的咬牙说道:“刻着主人的名字。”
楚惊鸿夜里有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她可以确定她的腰间并没有这样的印章。
是还没来得及刻上去?还是忘了?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楚惊鸿摆脱炉鼎身份的机会。
林白鹿现在眼眶通红,下嘴唇生生被她咬出血,恨得全身都在发抖。楚惊鸿明白这件事对她而言有多么屈辱,在身上刻上主人的名字,这是对付奴隶的手段。易身而处,她只会比她更恨。
林白鹿恨了那么久,也没心里扭曲,情绪最崩溃的时候也没想过滥杀无辜,虽然这只会让陆离看轻她,但是楚惊鸿却很喜欢她的这种坚持。
如果为了报仇,就把自己变成比仇人还坏的魔鬼,任由仇恨把自己的人生变得乱七八糟的,这样的不是反而证明了仇人成功毁了她吗?
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别怕,我没有烙印,会慢慢变强的,总有一天会帮你解除烙印,带你离开这里。”
林白鹿昏暗麻木的黑眸骤然爆发明亮的光华,但是很快,光华散去,她迷茫看着楚惊鸿,眼中是藏的很深的戒备,“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救我?”
楚惊鸿困惑道:“这还需要原因?”
“当然需要!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需要原因的!”林白鹿收起眼中的尖锐,露出自己习惯的楚楚可怜的笑容,怯生生问道:“红红,你想让人家怎么报答你呢?”
楚惊鸿无所谓的摆摆手,“啊,报答就不必了,你就当我是为了自己吧。”
她掰了掰指关节,发出噼里啪啦响声,狭长凤眸里是肆无忌惮的杀意,“陆离惹到我了,我看千机宗很不爽,不毁了它我不痛快,救你只是顺带的。”
林白鹿眼睛猫儿一样瞪得滚圆,这算什么原因?
她迷惑的望着跃跃欲试准备大施拳脚的楚惊鸿,她不像她以往见过的任何女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她这样奇怪的女人。
“明天,我会陪你去参加测试的。”林白鹿努力在心里做心里建设,就算被欺负,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说实话,她也很好奇女人的资质如何。
毕竟,她应该是她唯一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