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原本火热朝天为守军递送物资的居民也逐日?减少?,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从窗门缝隙中窥视的视线也变得冷漠。
布鲁格斯城中的人对于身处的状况正逐渐感到厌倦。
没人不会对于身处囚笼感到厌烦。
闭锁在高墙后的安全感、非常时期的新鲜感与强烈的认同感都?只是一时。
死在最初几天的人死在辉煌荣光满溢的美梦里,活下去?的人却要醒来。每个普通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与人生要继续。
最初十日?的热血冷却之?后,卫兵开始怀念值岗时能?打瞌睡的日?子,面包铺的主人开始抬高售价,铁匠工会开始上主城堡垒讨价还价,任务太重要更?多补偿……
说到底,对在主街上拥有一间小铺面的皮革作坊老板而?言,坐在主城堡垒最尊贵的位置上的是谁,也不过是每年征收的杂费高低的区别。
让一个多奇亚人来统治自己,科林西亚人当然不愿意?。但现在的公爵夫人有北国人的金色头发与蓝眼睛,又与深色头发眼睛的多奇亚人有多大区别?
这种时候,从北国来的新娘过了七年依然是异国的新娘,哪怕她会说地道的科林西亚方言。如巨人盘踞在城头的攻城器具也不再只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伙伴。有人在夜色降临后靠着火炉轻声议论,如果有朝一日?,荷尔施泰因带着更?多这样的东西南下,布鲁格斯是否要在地图上改写?成南荷尔施泰因?
即便是依旧忠心?耿耿守卫城墙的卫兵,对于前来探望的公爵夫人态度也逐渐变得散漫。他们在为城中的家人而?战斗,而?非主君。
艾格尼丝能?敏锐察觉氛围的变化,但对此无能?为力。
以代理人的名义执掌布鲁格斯的这两年多,她认清了自己并非能?以人格魅力服众的主君。她拥有的是超常记忆里带来的推演能?力。因此她永远站在人群外,观察,记录,计算。公爵夫人能?够以物易物、开出合适的条件换来和约与一时的遵从。但她很清楚,真正愿意?追随艾格尼丝·海克瑟莱的人很少?。
这就是她与亚伦之?间最大的差别。
他人无法?在她身上找到想要看见的东西。
于是有人向神明寻求慰藉。主城堡垒侧的神殿在攻城初期人满为患。但过了几日?,造访的信徒便少?了许多。
然而?,夜袭开始之?后,往昔鲜少?有神官以外的信众参加的午夜祈祷与黎明祈祷也每晚满员。
即便夜色降临,攻城塔依旧撞上城墙,大地仿佛也在震动。木片碎裂了,谁的武器与谁的铠甲轰地相撞,而?羽箭火箭交杂着落成暴雨,无慈悲地降落城头,与尖叫的躯体?一同坠落城下。时不时地,一道刺目的白光升起,战场会有瞬息的寂静,等待这死神的化身降落,舒展惨白的炙热羽翼,平等地给予近旁的人永眠之?吻。
而?就在这喧哗与骚动中,神殿中长久地传来圣歌。
不止是神殿中的唱诗班,不通艾奥语原文的人也加入合唱。歌词并不重要。敌人的攻城塔被点燃了,请求过去?女神乌|尔德宽恕,守军大喊着将?石块推下城头,祈求现世女神薇儿丹蒂眷顾,巨木一下下地冲撞栓死的城门,许愿未来女神斯库|尔|德仁慈。
最神圣的与最不祥的声音相互交织。
艾格尼丝会睁着眼听,直到圣歌停歇,布鲁格斯又挺过一晚的袭击。
第二十四夜,她几近冷酷地想,发生针对她的政变也只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距离围城满一个月的前一晚,主城内忽然掀起骚动。但希尔达没来得及出面,试图杀进主城内的一小队人就已?经被镇压。在这件事上,来自基尔的那一百五十骑骑士功不可没。
主城肃清,肇事者的同党被一个个揪出。共犯都?被饶过性命关进地牢,但参与行动的主犯并未获得仁慈的处置。新处决的,在镇压中被清剿的,主城前的空地上落下一排高悬的人影。
艾格尼丝一闭眼就会看见这些倒影。
但即便没有主城守军头领们的力谏,她也会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