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关越越独自上了山。
她本来就是在山林中长大的,在寻常人眼里危险藏匿的林子于她而言反倒和回自己家没什么两样,每一草每一木都熟悉得叫她眷恋。
寻到一处空地,拿着铲子去挖地上的竹笋。挖到一半便听到有人在叫她。
徐祝空一路跑到她面前,气都没喘匀:“你怎么又上来了?”
关越越没想到他能出现在这里:“我想补偿你。”
“什么补偿?”
“你之前变成那样毕竟是因为我。”
关越越在人世间生活的时间不长,知恩图报是她记得最牢的规矩,就像过去每一年村子里的人供奉她,她便回报他们来年风调雨顺。
地上的竹笋被她碰过,便能沾染上山间神灵的气息,人类吃了对身体好,她总得补偿他点什么。
徐祝空气得半死:“你不知道你一个人上来很危险吗?你多喊一个人陪你会死吗?!”
关越越抿唇:“我不会有危险。”
她一头鹿在山林哪来的危险。
徐祝空一番话已经到了嘴边,触及到她那双幼鹿似的眼睛,又默默咽了回去:“算了,我来帮你。”
关越越其实不太想让他插手。
倒不是觉得不好意思,主要是因为对方昨天才抽得昏过去,她实在很怀疑对方现在恢复的力气能不能打得过自己,但考虑到对方的自尊心还是没说。
五分钟后,她隔着半截被一铲子铲断的竹笋和徐祝空面面相觑。
关越越道:“徐哥,要不还是让我来?”
徐祝空周身气压很低,整个人都有点颓,张张嘴巴:“哦。”
关越越铲了两下土,到底没法忽视旁边那道目光:“不如你再下去找把铲子来帮我?”
徐祝空没有应,摇头道:“算了,我反正也没什么用。”
“不会没用啊。”关越越用手指一点点拨开竹笋旁边的泥,“你哪怕现在给我唱支歌也能让我高兴一点。”
徐祝空一愣。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唱了。
那是一首几年前曾风靡全国的民谣,哪怕是在他们这么个封闭的村子里,也常常能在广播和电视上听到。
“不忍心让你看见我流泪的眼,只好对你说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
月亮,月亮,月亮。
一句一句,像在念一个温柔的名字。
关越越安静地听完,出声问道:“为什么说月亮的脸在变?”
徐祝空似乎是沉吟几秒,方才回答:“因为时间会改变啊。”
“就像我今天还能在这里看见你,但可能明天可能就会发生什么意外再也看不到了。”他顿了顿,耳根子发红,没脸没皮地道,“不然我为什么要现在来找你。”
※
关越越和徐祝空陷入热恋。
村子里的人说徐祝空真是走了大运,否则像关越越这么干净漂亮的孩子怎么偏偏看上了他,也不看看有多少男孩子家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都气红了。
徐祝空就笑,说那让他们继续气着吧,反正月亮是我的。
村子里的人又说关越越真是走了大运,没爹没妈还干啥啥不行,刚来那会儿连什么是犁耕这种常识都不知道,要不是有那张脸怎么可能会有男人看得上。
徐祝空就瞪他们,说她刚开始不知道现在不是知道了么,况且不懂又怎么样她人在就够了,他又不是图她会种地。
村子里的人还说他们在一个猎洞里待了一晚上不久后就恋爱了,找到的时候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没准是哪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巧。
徐祝空压根不和他们说什么,直接一拳头砸过去,跟人拼命打得手上脸上全是血也不肯松一下手,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最后还是关越越出门才把他拉回去的。
所有人都说徐祝空爱犟,尤其是在碰到关越越的时候更是犟得像一头牛,半分都不肯让步;说他对关越越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怕要让对方骑到自己头上来;说他和关越越感情那么好,日后一定会过得非常非常幸福。
徐祝空一律照单全收,再转述给关越越:“月亮你看,大伙都说咱们会一直在一起。”
那时的关越越也以为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至少在她的身份暴露以前。
※
意外来得很突然。
那天关越越因为去河边挖藕,突然遇上大雨,便在荫蔽处躲了一下午,耽搁到晚上才回去,却没想到在家门口看见了徐祝空的父亲。
徐父猛地抓住她的胳膊:“越越?你怎么没事?那祝空他人呢?!”
关越越顾不得自己的手被抓出淤青,甚至忘了躲开:“他怎么了?”
徐父声音里难掩焦灼:“他看天黑了你还没回来以为你又出了什么事,刚刚上山去找你了,现在还没回来!”
竹篓被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