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植物园一路都很平稳。
师瑜坐上出租车后便阖上眼睡觉。
季从阳坐在后面看他, 梦回当初在昭阳公墓外的经历,发了会儿呆便开始骚扰同伴:“老乔。”
乔厌正看着窗外。
季从阳捅他胳膊,压着声音:“小乔。”
“……”
“乔……”
“有事就问。”
季从阳就问了, 是非常真诚的语气:“刚刚他说的你听懂了吗?”
乔厌转过头, 顶着一面瘫张脸, 同样尽力压低声音:“不要拿你的智商来要求我。”
季从阳不理会他的嘲讽:“当初在五口街你不是问我偶像加好友被拒绝了么,现在你看看,人果然还是得不要脸一点。要是咱们那时候就死缠烂打,也不至于现在才能跟他一起参与游戏。”
乔厌翻不动白眼, 嘴唇动了动:“你那时候要真敢死缠烂打,直接被他打死的可能性大一点。”
季从阳:“你不要仗着我偶像脾气好就这么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乔厌都不知道对方的胳膊肘往外拐和眼瞎究竟该先吐槽哪个:“他脾气好?谁给你的错觉?”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看一眼就知道你想的什么, 就别装糊涂了。”季从阳瞅了他一眼, “要是换成别人,你能不管别人态度把人拉进饭局?你跟我偶像明明才第二次见面就摆出那么熟稔的态度, 主动分享知道的讨论怎么办, 不就是打着把人家拉过来帮忙的主意么?”
“偶像他可是别人连一杯麦片都要还的人,原则性那么强,虽然内里不好接近, 但外在可太容易了,叫他不断欠你就好了。”
乔厌没否认:“你不是很喜欢他?现在能这么近距离看着不好?”
“我喜欢他不代表我就喜欢这么靠利用来接近他啊。”
“你之前把他抱去医务室不是真心的?在游轮上卖身卖艺赚的钱最后全砸他身上了不是真心的?后来替他忙前忙后订房间买东西请吃饭难道不是还心甘情愿觉得能帮上他很好?还是说你的智商能那么早就意识到我对他有所图甚至还反过来帮我了?”
“……你就多余最后一句。”
季从阳沧桑地叹了口气:“也就这一场游戏了,等这场游戏结束顺利出去, 我也就能在回忆里拜一拜偶像的颜。”
乔厌瞥了他一眼:“你许个愿直接让系统下次还把你们分到一场游戏很难?就算这次你真的达不到进上九天的要求而他达到了,你当初不是为了效仿达芬奇画了四年的鸡蛋么?再攒五个月的积分而已,这就废了?”
“是废了, 但不是现在。”
“?”
“之前在餐厅, 听到那个玩家接电话开始。”
乔厌终于将注意力从窗玻璃彻底收回来。
“明明我们是一起听到的那个人讲电话, 可听完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却什么都知道。”季从阳手支着下巴,望着前座上那片阴影,“老乔,你体会过那种感觉吗?是咱们大二那年,你已经拿到国家级奖学金我却还在因为挂科复习准备补考的时候也没有的那种感觉。”
乔厌没应。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刚刚才体会过,那种一辈子也追不上的距离感。
最开始在直播中看到,接着游轮上遇到,再到后来交谈毫无障碍,他也不是没有觉得自己比对方也不差多少。
可时间一长就会明白,有的时候,有的人,单单存在就是为了昭告这世上的人和人是真的有差距的。
※
出租车停在植物园入口。
师瑜摘下头顶的连帽,下了车,看着视线里的植物。
季从阳疑惑地看着他:“偶像?”
怎么停下了?
师瑜在原地停顿了几秒,抬脚道:“走吧。”
买票的间隙里,季从阳不知跑哪去了。等买好票回来,季从阳又不知从哪冒出来,将一只塑封袋递到他面前。
师瑜愣了下:“你刚刚买的?”
“对啊。”季从阳道,“我记得你很不喜欢药草的味道,还好这里是植物园,附近店铺里都有给防过敏的游客准备的口罩。我找不到更好的了,凑合一下。”
师瑜看着那只袋子,半晌没说话。
他是不喜欢草药味,但主要是不喜欢药味。
这里虽然是植物园,但大多都是灌木和观赏性植物,和专门培育药用的植物味道差别其实很大,和处理过后可以用于人身的药品就更大了。
要不是他对此实在敏感,也不至于刚下车那会儿停顿一下。
季从阳还举着手,没见他接:“偶像?”
师瑜回过神,接过口罩:“谢谢。”
植物园外围是一片迷宫,宫墙是修剪整齐的灌木丛,目测两米多高,碧色接天,走进去连东南西北都难能分清。
三人沿着右手边的灌木丛一路前行,转了将近十分钟,方才看见正常高度的草丛。
司机在灌木迷宫里耽误了不少时间,临近出口正好和在里头打转的同伴汇合。
两人都是从游戏开始就被送到这里没离开过,从迷宫出口往外一路走一路停,试探着猜测可能藏有这片空间出口的城市圆心。
越走越偏。
司机正疑问他们是不是猜测错了,脚踏上矮石阶梯,忽然感受到脚下一股轻微的震动。
像是闭合许久的空间蓦然张开一条缝。
司机猝然抬头,从同伴脸上读见了一样的神色。
来不及交流,下一秒,两人眼前的景象陡然消失。
撕裂的剧痛传来。
师瑜离开灌木迷宫,认出了远处正准备往石阶走的司机侧影。
刚走了两步,便看见司机,以及走在司机旁边的那位同伴双双停在原地,而后从脖颈开始,溢出一条血线,再往下蔓延。
人的血肉之躯此刻像是变成两张纸片,从中央被不知什么的存在撕成了不规整的两半,骨骼,血管寸寸断裂,断口处坑坑洼洼,连着要掉不掉的筋骨。
鲜血溅了满地。
有路人失控地惊叫出声,仓皇地四散逃离。
那被撕成两条的人体躯干掉在地上,三条交叠在一起,还有一条顺着石阶滚下来,内里的器官没了东西包裹掉得乱七八糟,黏黏腻腻的糊状物流淌出来,混着血散在地面上。
※
植物园不久后降了雨,三人只能暂时转移阵地,走到园区的透明防雨篷下躲雨。
师瑜坐在公共长椅上,望着远处那两具尸体,外面的雨被风吹进来,丝丝缕缕落到他的眼睫上。
直到头顶蓦然撑开一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