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对方就是从天而降的啊!
技术工冤枉到变形,不等组织好反驳的用词,医生已经挥手:“我暂时看不出来他身上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只能说他现在的状态很危险但又没那么危险,因为状态的确在回升,只能先观察。你要是不放心以防万一也可以叫个救护车看看。”
技术工气恼道:“在恢复就好了。”
医生也没强求,转身离开休息室,把空间留给他们。
技术工原本也想走,毕竟他还有工作没做完,在自己的岗位上突然出现这么个飞来横祸也着实不是事。起身时低头看了对方一眼,觉得昏迷不醒的人还戴着口罩着实影响呼吸,又本着人道主义扯下来了。
他憋了一肚子火,还是没忍住,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到,小声吐槽:“你别以为现在就没事了,等你醒了我再跟你算……”
“突然出现在工厂的状”几个字还没说出去,因为摘口罩而落在对方耳畔的手带出健康人血液里熨烫的温度。
对方像是陡然碰到了什么灼人的东西,哪怕昏迷中却也本能往旁边撤开,呼吸骤然乱掉。
他身体一直发颤,唇齿间极轻地呜咽出一个字音。
“什么?”
技术工一时没听清,弯身凑过去:“你刚刚说什么?”
※
“疼吗?”
“……”
“疼不疼?”
“……”
那声音陡然加重了,隐约带着崩裂的癫狂:“我在问你话!!”
长久没得到回应,声音笑了起来:“不疼是吧?那看来还能继续。”
一只手落在他的脸上,因为黑暗,只能凭着触觉寸寸抚过他的颊侧,最后停在眼皮上,指腹力道渐深:“我这次轻一点。”
他是真的不疼。
可能冷了太久了,他身上的知觉几乎已经消失大半,唯有寒冷剜进了血骨,陡然覆上来的热度也没叫他觉出丝毫温暖。
他想要远离,可惜身上使不出任何力气;想要出声,可努力开口时嗓子却干哑,全然失声。
黑暗中能听见耳边有人低声交谈,似乎在说些什么,声音沉沉像是被涂了杂乱的色调。
脸上的手覆上来又撤开,耳边的人声响起又渐次消失,唯有呼吸间的苦涩味道始终存在,全身上下都在本能地发出抗议,喉咙里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也不知道期间是换了多少种调配方法,才能叫他无论在里面待多久也没法做到久入幽兰室而不知其香。
肩胛骨被什么东西撕裂开来,强硬地压入什么东西。
对方曾说给他准备了一百九十九枚铜钉,这是第一百七十三枚。
等所有铜钉用完的时候,就是他死的时候。
再清醒过来时视线里仍旧是黑暗,可他知道他已经不在原来那处地方了。不知道是谁给他换到了这里。
他仍是使不上力气,在黑暗里无论看向何处都是千篇一律的景象,干脆闭上眼睡觉。
……直到不知被什么东西蹭醒了。
“喵。”
刚出生不久的猫咪声音都是软的,带着天生的撒娇尾调。小动物柔软的身体蜷缩在他垂落的手腕上,察觉到动静,又叫了一声。
他茫然了一瞬为什么地牢里还会有猫溜进来,难不成神殿的看守已经差到这地步了,没打算理会,便又闭上眼。
偏偏那只猫叫个不停,从最开始的试探,到后来的恃静而骄,再到蔫头耷脑,调子转得山路十八弯。
他听了几句,总结起来就一个主题:
——它饿了,来找吃的,想吃东西。
可这地牢里哪来的食物,还要是猫粮。
最后那只猫估计是饿得没力气了终于安静下来。许久许久,当空气陷入死寂半晌,它忽然又叫了一声:“喵。”
“……”
他沉默了几秒:“你怎么还没死?”
“!”
猫:“喵?”
你原来不是哑巴?
猫:“喵喵!”
那你怎么都不理我?要不是因为你一直不说话我以为你没听到,结果一直叫一直叫,我现在要饿死了!!
猫:“喵喵喵!!”
都!怪!你!
“……”
估计是半晌没听到他搭理,它的尾巴晃了晃:“喵?”
为什么这间房子里都是药味啊?要不是这里的味道太浓,我就不会在找不到路的时候追进来,现在就不会出不去了。你这是刚从药池子里出来吗?
它又靠近了点,肉垫踩到地上的青铜锁链,金属被带得哗啦一声,贯穿人体的另一端拉扯出血肉。
可它没看见,因为四周实在太黑了,轻微的撕裂声令它本能的不安,只好又唤了一声:“喵?”
你怎么了?
※
“怎么了?”
技术工努力问了半天,却始终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对方额间渗出薄汗,长睫濡湿发颤,直到一滴眼泪猝然滑落。
他狠狠一怔,原本一句“擅闯工厂的事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忽然就再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