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刮得很猛, 阳台的玻璃门一次一次撞上门框,砸得哐啷哐啷响。
师瑜将自己收拾好走出浴室时,方才有空去处理手上被割破的伤, 拿绷带一圈圈绑好。
令昭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小心地道:“大人, 需要我用神力给您疗伤吗?”
师瑜没抬头:“你的神力没用。”
令昭直到他扯断绷带才组织好下一句还能说些什么:“神域里也有伤药……”
师瑜放下绷带卷:“我用不了。”
令昭倏地一顿,半月前那张击杀令的内容几乎是理所当然地浮现出来, 强硬而凶狠地砍下来,铡刀将他一颗心凿得鲜血淋漓。
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不仅知道,当初神殿对着在下九天的代言人下达击杀令还是他挑起的。
当年他答应了对方会还清身上那些村民的因果。他学会了掌控神格的力量, 引了天地气运, 亲手将曾经死在他一念之下的那满村亡魂渡入轮回。
再后来,他入了神界,成为主事神。神殿的众神曾经个个是天之骄子,再没人会惯着他娇纵。环境将他分明的棱角打磨得圆滑。他知晓了自己曾经的愚昧,也学会了礼义廉耻,却唯独没学会忍耐克己。哪怕懂得了在其位谋其政, 但刻在骨子里的高傲从来没变过。
也不仅是他,神殿上九十九位主神神, 恐怕就没有谁敢说自己没有骄傲的,习惯了俯视芸芸众生的神怎么可能真正做到平易近人,神祗也是有情绪和欲念的。
除了主神。
他尚在昆仑时便听那些年长的妖精们说过, 神界间的主神眼里永远无情无欲,永远无喜无悲, 永远众生平。他那时不懂, 直到那场算计过后被对方从展览的解剖台上抱下来, 才第一次明白那些老妖们说的“天地万物一视同仁”究竟是什么意思。
明明对方知晓他曾经为了取自己的血做过什么,若换做其他任何人至少都应该是生气的,可在对方眼里,想杀了自己的和信仰自己的二者却没有任何区别,至善和极恶在他面前都是同等地位,如何对待仅仅出于黑白是非。
那些猎兽的商人是错的,所以对方将他们送进了官府。
屠村的他同样是错的,所以对方叫他去还身上的因果。
后来他其实问过对方,他为取对方的血而视对方的命作草芥也是错的,那么为什么还要救他,为什么不把干脆一点让他死在刀下,反正这是他自己造就的恶果。
对方只说:“你身上的债没还完。”
言下之意,若非他还欠着那一村亡魂的命数,对方大约就真的会坐视不理。
昆仑瑞兽,天道钦定的神界主事神,在对方眼里的分量也就这样,和那村子里的凡人没有丝毫轻重的分别。
可他不同,他高傲惯了,唯一一次栽跟头就是在主神身上,唯一能让他低头的也只有主神。
当初神殿里传来下九天出现那么一位玩家的时候,他仅一眼便确认了对方不可能选择效忠,因此他轻描淡写地说直接除掉。
哪怕成了主事神,他愿意普渡的众生也仅仅是会拜在神殿下的众生。
却唯独没想到,刀子就那么巧,偏偏落到了对方的身上。
暖风将室内温度填充得逐渐升高,师瑜放下玻璃杯,起身准备回卧室。
令昭声音发着抖:“大人……”
“你要实在不肯走,也不要吵我。”师瑜对他交代,“除此以外,请便。”
房门被关上了。
【???】
【我一口气憋到现在才敢打字,谁能解释一下,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主神……是我知道的那个主神???】
【咱们幽冥跟尘世也没有主神,能被称为主神的就那位了吧……?】
【所以令昭??】
【所以师美人???】
【我觉得我可能在做梦……】
【也可能我们全体都在做梦……】
【不是,前面的逻辑是不是有问题?如果xxxx,那现在神殿上那位xxxx】
【你没仔细听?刚刚令昭不是都说了神殿上那位xxxx!!!】
【靠!谁给我屏蔽了?!!】
【我更想知道为什么这里突然多了那么多观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主神大人在哪在哪在哪呢???】
【神域论坛幽冥界分板块,实时热输第二十七条帖子,到底是谁发的??!】
【administrator:提前录屏转载直播内容,账号“xxxx”已永封】
师瑜走进卧室里,只留了盏壁灯。
衣柜上镶着全身镜,昏暗光线勾勒出房间里人清瘦的身形,锁骨布满红斑。
※
姜嘉映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还没来得及跟隔壁新来的邻居道早安,就先收到了开会的提示消息,赶去时在市政厅门口撞见了自家便宜队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方说:“刚刚。”
姜嘉映惊讶:“在外面玩了一晚上?”
白既唯给了他一个眼神:“我不是你。”
“……”
姜嘉映瞬间打消了跟他说新邻居的想法,正准备推门,对方却在这时来了句:“你要是离开安全区,记得小心那些丧尸。”
他一愣:“为什么?”
那些丧尸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危险,但于上九天的玩家而言战斗力也就那样,只要小心不身陷尸潮大军都不至于死,于他们玩到这个等级的玩家就更不值一提了。
白既唯带着一身冬雪的寒气:“那些丧尸力气变大了。”
姜嘉映一时没反应过来。
“速度也变快了。”白既唯补充,“一口牙能咬碎一只铁锅。”
※
“感染者进化了?”师瑜问道。
姜嘉映点点头:“我也才知道,不仅是江杉市,其他城市的丧尸也出现了这个现象。但被捉到研究所里的丧尸并没有发生进化,产生进化的就只有外面街道上游荡的丧尸。”
师瑜:“因为外面的感染者会彼此为食?”
姜嘉映瞬间瘫倒在沙发上,咕哝道:“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底,就这么轻易地戳穿了我说起来没有任何成就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