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为有快哭了。
他在神域里待的这一年多, 本事没学会多少,每每到了晚上打哆嗦的频率倒与日俱增。比如现在,哪怕眼前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可他就是能凭经验判断出落在脸上那玩意儿的成分,这个气味和触感,绝对是高纯度的血水。
旁边那位从他闭嘴起就没声了,他不知道对方现在到底醒没醒着, 也不知道这会儿到底要不要开口提醒。虽然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可他又害怕被开锁进来的不知名人士看到——从对方在这种环境下走过来没有撞门撞墙撞桌子来看, 要么来人的夜视能力已经好到变态, 要么来的压根不是人而是某种可漂浮穿墙的灵异生物——无论哪个选项他都宁愿当场死亡。
直到一只手突兀地落到他都被褥上。
贺为有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牙关打颤, 正想着等死好还是当场咬舌自尽来的好,那只手已经离开了褥子,探入叠放的衣袍。
……嗯?嗯??
贺为有木然地听着耳边衣物摩擦的声音,以及仰面时不时拂过头顶的风。
很快, 那只手不知道翻到了什么终于收回去, 接着带起的风却刮向了邻床。
贺为有正在心里数绵羊,一直两只三四只,听到动静时愣了好几秒。
邻床?
“毛贼!拿命来!”
黑暗中的店小二才刚刚把手伸向师瑜的床位,甚至还没来得及碰到对方的头发, 耳边就是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吓得他当场脚下一软,跪下去时膝盖直接磕上了地面, 咔嚓一声脆响, 疼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贺为有连手电筒都没拿, 直接朝着声源处扑了过去, 然后意料之中地扑上一个人。
两人在黑暗中翻滚到一起,滚过地上的稻草,扬起一地呛人的灰尘。店小二只觉得自己跪下时磕碎了的膝盖骨都跟着移了位,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嗷!”
贺为有冷笑:“我当是谁,结果是那个店里打杂的。偷东西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怎么这会儿就忍不住了?”
店小二仗着环境漆黑对方看不见,死皮赖脸地嘴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
贺为有:“那你他妈大半夜跑到别人房间里来是送钱的吗?!”
【草。】
【合着这他妈还是家黑店?】
【救命,京城天子脚下居然还有黑店,这里的治安得差到什么地步?】
【估计是之前听到师美人他们是外地人所以看人下碟……否则就凭这国家的管理水平明天立马被吞并我都不奇怪。】
店小二显然也智商不太高,才会在事情败露以后下意识开了口,让对方靠着声音辨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发觉事情败露,他打定主意死活不认,猛地一个用力试图把身上的人掀开,偏偏身上的人跟秤砣似的,愣是将他压得半点动弹不得。
贺为有再怎么说也在神域里待了这么久,力气怎么可能是普通人抗衡得了的,正试图找位置将人敲晕了事,而后耳边便是一声尖啸。
字面意义上的尖啸。
像是泡沫板摩擦,铁勺敲击瓷碗,人的指甲狠狠剐蹭过玻璃,从耳膜一路扎入大脑皮层。
贺为有只觉得脑海里嗡的一声,手上的动作不自觉一松。
也是这时,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在这时候再度以不可阻挡之势冒出来:如果闯进来的真的只是想偷东西的店小二,那他刚刚闻到的血腥味算怎么回事?
他唰地出了一身的冷汗,下一刻眼前倏地燎起火光。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芒刹那照亮了整间地窖,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倏忽扩大,而后尖锐的那段猛地朝地面砸了下来!
店小二浑身瘫软在地:“啊——!!”
贺为有瞳孔一缩:“师瑜!”
【我靠】
【师美人——!!!】
阴影轰然砸下,灰尘扬起,稻草飞得到处都是。
火光熄灭了。
【???】
【师美人呢没事吧???】
【为什么没声了……难道……不会吧???】
【……你们疯了?这又不是下九天的分镜头,直播间都是个人专属,人真死了直播间立马就消失了好吗?】
荒芜的死寂像是持续了大半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空气中响起轻微的滚轮声。
贺为有盯得眼睛发干:“师瑜?”
师瑜嗯了声,拿着打火机停在他旁边,蹲下身检查了下那名店小二:“已经吓晕了。”
贺为有声音都是虚的:“你怎么……”
“什么?”
贺为有嘴巴张开又合上,还是没能问出“你怎么没死”这么找打的话,斟酌了一下,索性换了个问法:“你什么时候醒的?”
师瑜从店小二身上翻出被偷的灯油瓶子:“他刚进来的时候。”
贺为有拿回了自己那瓶灯油:“那你当时怎么没出声?”
师瑜回到木桌前,打火机点亮灯盏,接着拉开椅子,从手环里拿出纸笔,翻开一页空白:“看看他做来什么。”
贺为有憋了半晌,只憋出一句:“我还以为你没醒。”
师瑜本来想应一句哦,顿了顿,像是才意识到对方还在发抖的声线究竟是什么,解释道:“我睡眠比较浅,只要旁边有声音就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