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御林军有个统领。
皇帝想到那句“我们听的是统领,又不是陛下。杖责的御林军听命的也是统领,不是陛下”,手背一点点鼓起了青筋。
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原本站在门边的老太监第一时间迎上来:“皇上。”
皇帝一路进了殿内,转过头,看着眼前弓着身子的内宦:“帽子摘了。”
太监愣了下:“皇上,摘帽有……”
“砰——”
一只茶杯擦着帽檐砸过来,茶水溅到眼睛。
太监吓得一哆嗦,当即跪了下来,官帽掉下来滚了半圈:“皇上饶命!”
皇帝看到了老太监颈上的淤青。
※
禁军统领过来的时候只在门口看到个小厮,朝他行了礼便一指室内。
他不明所以,走进去后便在椅子前半蹲下身,唤了声皇上。
头顶许久没有动静,直到一阵破风声袭来。
禁军统领只以为是茶杯砚台一类的东西,面前的又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他忍住了下意识想要躲避的动作,而后眼前却划过冰冷的剑光。
剧痛从膝盖直入骨髓,碾碎皮表,层层深入脑海的触觉神经。
禁军统领痛呼一声,直接跪了下来,手撑着地面才没直接摔得狗啃泥,头顶霎时布满冷汗,大喊饶命。
皇帝重复了遍:“饶你什么?”
禁军统领脸色僵了僵,一言不发。
皇帝拄着剑上前,尖锐的那端朝着禁军统领再度挥出。
这一下直接划破了官袍大褂,胸膛裂开,渗出的血濡湿衣襟。
皇帝的剑架在他的颈上:“饶你将三千御林军训成自己的一言堂?”
禁军统领咬着牙:“陛下,臣不知您是从何听来这些谣言,但御林军向来对您是忠心耿耿!”
皇帝静静地听完,方才出声道:“你的忠心耿耿就是在朕被刺客囚于地下的时候意图谋位?”
禁军统领脸色剧:“陛下,这都是什……”
皇帝冷笑着将剑锋推入对方脖颈。
禁军统领瞬间没了声音,发抖地跪在地上。
剑锋砍入人颈,尖端没入毫厘,而毫厘成寸。
“你的忠心耿耿就是在背后威胁朕的内宦让他配合你捏造朕死在刺客剑下的‘禅位’口供,就是待朕好不容易重见天日时第一时间跑过来意图杀朕灭口?就是见到太后来了表面上演救驾暗地里又威胁近侍闭嘴把朕当傻子骗?!还是直接大胆杀了纯血重明置整个大晋于不顾?!!”
殷红的血顺着剑锋淌下来。
禁军统领此刻已经完全无暇顾及他明明已经打点好一切,皇帝究竟是缘何知晓这些;极度慌乱下也没能听清皇帝那一连串质问里自己造下层层叠叠的孽,最后那句“杀了纯血重明”其实本不该是落到他头顶的罪责。
脖颈上剑锋的冰冷刺入骨血,流淌着划过衣领的的黏腻却温热得灼人,对死亡的惊惧和拾得至上皇权的欲望呼啸着冲破胸口,他却在动手前听到天子对他的嗤嘲:
“王冬远,你母亲今年也五十多岁了吧?”
从高处压下的山岳陡然将他砸得面目全非,惊惧仍在,欲望却成了无可奈何。他颈间几乎被血浸湿,最终只能匍匐在帝王脚边流着泪祈求:“皇上。”
他用力磕头,额间在地面砸出了血:“皇上,卑职入御林军这么多年,何曾有过二心?您就算不信卑职,也至少看在过去的份上,还请皇上高抬贵手放家母这一次!”
皇恩难承。
师瑜靠门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攀附在栏杆上的植物,等到里面安静下来,方才抬脚走进养心殿。
皇帝柱着剑站在庭前,面前倒着禁军统领双腿弯折,脖颈上横亘着条足有寸许长的口子,身上全是血,已经没了呼吸。
“陛下。”
皇帝缓慢地吐出口气。
“您之前被刺客埋入玉停宫地面以下,其实并非我找到的您。”
皇帝像是一下子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可你……你明明……”
“是玉停宫外的侍卫找到的。”师瑜说,“我只是中途从殿外翻进去,因为恰好那时候您身边没有别人。”
“您刚获救时不良于行,可禁军统领收到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灭口,要压住他甚至皇宫里上千禁军的动作,必须找个能够说一不二的倚仗,所以我便去跟太后娘娘通报了一声。”
皇帝后退一步,动了动唇。
“直接告诉您禁军统领曾经意图篡位您大概率不会相信,您自己发现拼凑推测出的真相才会坚信不疑,便只能劳烦您多走几步。”
师瑜走近他,礼貌地道:“陛下,多有得罪。”
皇帝握紧了手上的剑,骤然扬手。
师瑜却上前,截住了对方的剑柄:“所以死在太初殿的那只重明也并非天生双瞳。”
皇帝睁大了眼,手上的力道瞬间松了。
“所以,真正的纯血重明也没有死。”师瑜松开挡着对方腕部的手,将长剑插入鞘内,安静而平淡地注视着帝王逐渐发红的眼眶,语气却像哄着一个喜爱玩具被人夺走的孩子,“您现在还想要重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