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摸出来的墨条拿出来,抖着手,气得将污水甩到几人脸上去,“我家小娘子用的墨条,掺了什么犀角什么沉檀香……再多的银票,也买不到一块!”
宋矜看着蔡嬷嬷皱纹里满是脏污的手,眼眶发热。
谢敛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宋矜忍住了委屈,上前将几人逼到水沟前,“若是诸位诚心,今日的事,我也就不计较了。否则,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好在,谢敛并没有打断她。
他默认,让她借他的势。
“我还有一方澄泥砚,两块描金墨。”宋矜说。
谢敛瞥了她一眼,连灯笼都是破的,怎么可能还用得起这样的东西?但一连几日,纸糊般的病弱女郎,在这一刻才有了几分生气。
宋矜又说:“谢大人,多谢。”
“……若是不便找陈子重,可以去找我。”谢敛便道。
宋矜说:“好。”
谢敛又说:“那方玉珏,还请宋娘子当做没有。”
对面的少女眼睫一颤,仿佛这才回忆起,两人之间有一桩莫名其妙的婚约。她瞧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唇压抑了情绪。
她点了点头,“我会忘记这件事。”
宋矜应当对宋敬衍的事情一概不知,她却没有趁机,问一问婚约牵扯到什么。或许她也猜到,一旦追问,她与母亲的处境更加危险。
谢敛察觉出少女敏慧的特质,越发沉默下来。
“好。”他答。
谢敛折身躲雨,等着陈伯回来。
雨下得有些大,宋矜将墨条接过来,又抽出那把枇杷叶子,板着脸训斥她的乳母,“下次不要去了,若是脚滑摔倒了如何是好?”
老妇人喏喏道:“……又不是老糊涂了,怎么摘个叶子就摔倒了?”
“路泡湿滑了,我难道不知道么?”
“娘子长大了,倒嫌起阿嬷来了。枇杷叶子煎了水,娘子喝了可以止咳,也好睡一夜好觉不是?”蔡嬷嬷嘟囔着,抹了抹手上的污水。
女郎抿了抿唇,也不做声。
她搀扶着满身污水的蔡嬷嬷,一面往里走,一面又轻叹了声,“阿嬷好没有道理。”
少女绿罗裙被打湿,浓翠淋漓。
谢敛听着她略轻快的语调,才觉得她的背影,和记忆里的人渐渐重合起来。他垂下眼,目光扫过腕间朱砂绳,刹那间便又收回。
陈伯戴着斗笠,“都修葺好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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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漏了不少水。
好在赵夫人虽受了惊,却没有受伤。宋矜哄她睡下,便和蔡嬷嬷一起,逼迫二太太等人将屋子也收拾了,这才放她们离开。
几人满身污水,狼狈得要命。
门外等着看热闹的街坊也不少,她们捂着脸,灰溜溜地跑了。
蔡嬷嬷关了门,将银票摊开在桌子上。
宋矜数了一遍,足有四张。
两张一百两,一张五十两,一张十两银票。要知道,宋家祖上是挑担子的卖货郎,只有宋矜父亲自幼聪颖,靠着老师的补助才读了书,从此入仕。
而宋家其余人,仍旧是做小本生意,或是官府小吏。
这样的境况,想要随手拿出几百两的银票,绝无可能。除非背后有人指点,或是被收买,否则也不会做得这么过分。
毕竟她阿爹含冤,他们也要受牵连。
这念头稍纵即逝,宋矜没有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