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下午在衙门收工前,要你亲自前往应天府衙门,状告何镂逼死了你的父兄。”
饶是宋矜做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吃了一惊。
这等于在何镂眼皮子底下,直接撕破脸!
之所以能拖这么久,无非是何镂觉得,她已经准备投靠了他们,才多给她几分脸面。而她此举,简直是蹬鼻子上脸,反将了何镂一军!
谢敛值得她做到如此地步吗?
章永怡纵然是父亲曾经的知己,值得她毁掉何镂这条退路吗?
或许是觉察她的犹豫,章四郎说道:“世妹应当知道,逼死你父兄的人就是何镂。投奔何镂一党,对方为了平息众怒会留你阿弟一时,却绝对会再寻机会下手灭口,免得再起风波。”
宋矜沉默不语。
她当然是知道这一点,才肯信谢敛。
可事到如今,她对谢敛的信任甚至都不如何镂了……
“必须如此?”宋矜轻声。
章四郎沉沉看她一眼,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既然不是必须如此,宋矜也沉默下来。章四郎似乎有些烦躁,几度要开口,眸光碰到破烂的屋舍时,又静了下来。
在隔壁赵夫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中,他叹息一声。
宋矜觉得他明澈的笑眼都黯淡了几分。
“看宋娘子定夺。”章四郎说。
宋矜便答:“多谢世兄。”
但话一说完,气氛便就冷下来。
章四郎有些尴尬,便告辞了。
宋矜送他离去了,这才低低叹了一口气,望着一盏要燃尽的灯火发呆。她僵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但又疲惫得厉害,于是蜷缩在灯前打瞌睡。
她不知不觉间,半梦半醒。
梦见许多年前,因为父亲外任做官,途径老友家,便客居了几日。
因为是盛夏时节,庭院内荷塘长满了莲花,丫鬟们在枣树底下剥莲子,剥好了就放入琉璃盏端到她面前。
她晃着短短的腿,一颗一颗吃嫩莲子。
身侧的阿爹在和友人在论国事,论到心痛时,几人掩面忍泪。几个中年人说了些什么,她都听不懂,只记得一句“甘为社稷万死”。
年幼的宋矜问:“爹爹,什么是死?”
阿爹摸着她的头,说:“是世上人的归宿。”
“女夫子说,女子的归宿是嫁人。”她不解地看着阿爹,莲子鲜嫩的汁水在口腔内迸开,甜得她弯了弯眉眼,“穿红裙嫁衣那样漂亮热闹,为什么阿嬷不让我说死字?”
她记得阿爹摇头,笑得厉害。
“不是旁人告诉你什么,就是什么。”阿爹拍拍她的脑袋,又给她抓了把莲子,“死当然不好,阿爹就想长命百岁,日日看着沅娘,也日日守着阿爹治下的百姓。”
梦里的阿爹年轻许多,俊美儒雅。
一切真实得宋矜感到害怕,猝然惊醒过来,浑身又出了一身冷汗,使她的头脑变得十分清醒。
她掩唇咳出一口淤血,心头某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
阿爹绝不会是畏罪自杀,他是被何镂杀的。
第14章 汴城雨(十四)
阿爹的仕途不算顺利,早些年常遭贬谪外放。其中艰难时并不少,但阿爹惯来乐观,绝非自暴自弃之人。
何镂便是逼,阿爹也不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