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时常源自极致未知的恐惧,超负荷运转后崩塌的脑神经,以及难以理解的恐怖异象。
林刑心跳如雷,他承认,现在他感到非常害怕。
他害怕自己其实已经疯了,却正因为这股逐渐强烈的恐惧感,而愈发难以自控。
手脚开始麻木发冷,诡异的凉意深入骨髓,大脑深处传来“嘎吱”、“嘎吱”的僵直幻听。
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失常,甚至在极端危机感的压迫下,动弹不得。
悬在心头的忧虑很快成为现实,被关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突然感觉黑暗在一寸一寸向他周身收紧、坍塌。
空间的概念突然不成立了,濒死的窒息感令林刑惊恐嚎叫起来,即将愈合的肋骨被狠狠碾压敲碎,再次弥漫起难以抑制的扭曲痛楚。
他以为自己就会这样窝囊的死去,可下一瞬间,身下的冰凉地砖毫无预兆消失无踪,失重感轰然袭来,林刑措手不及感受着自己麻木的身体下坠,旋转,下坠……
“砰——”
重重落在陌生的地板上,锁骨裂了,林刑摔得头晕眼花,口腔涌出一股浓郁的甜腥味。
曾经模仿猴叫的疯癫老太从远处发出刺耳的嘲笑,恍惚间他看见了查理那只孤零零的眼球在余光边缘转动,鼻血流淌,蠕动的水蛭伸出狰狞口器,细细密密的牙齿咬着他断裂的骨头,一点一点吮吸起粉白骨髓。
不,那好像不是水蛭……寄生在他肋骨处的卵囊药汁,正在疯狂地自行□□、繁殖和分裂,源源不断孕育出畸形而污秽的怪异肉块。
林刑甚至不敢呼吸,在狭窄扭曲的黑暗空间里挣扎挪动。
他心里清楚,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只是虚妄,但他不敢不信,他真的要死了。求生本能带来无法忽视的神经刺痛,黏稠厚重的恐惧在胸前间鼓动爆发。
林刑踉跄着爬起来,大口呼吸稀薄的空气,漫无目的地向前奔跑。
他一边跑,一边抬手抠挖着胸腔里疯狂繁殖的肮脏肉虫,以防继续被吸食更多血肉。
手指甲翻开翘起,疼痛难忍,可他不敢停下,哪怕抠掉自己几块肉也在所不惜。
“嘿嘿嘿……可怜,可怜。”
不知在狭窄的黑暗中跑了多久,他终于听见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看见了第一个并非自己的人类。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邋遢老人,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色棉麻病号服。林刑滚烫黏糊的脑子艰难转动着,隐约回想起他究竟是谁。
——住在宋葬病房隔壁的疯癫患者。
被圣水鞭子抽得满地乱爬的那个。
老人沟壑纵深的苍老脸皮颤动着,眼底翻涌着狰狞邪恶,干瘪嘴唇掀起一段嘲弄的弧度。
“嘿嘿,可怜,可怜。”
林刑绷紧浑身肌肉,心中警惕,想要先发制人弄死他,却惊悚发现自己的四肢失去了力气,毫无预兆。
他在老人精神污染般的“嘿嘿”笑声中轰然
倒地,手脚无力地抽搐着,像一条濒死挣扎的鱼。
随即他看见老人举起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勺,蜿蜒曲面坑坑洼洼,沾满污浊的老垢与陈旧水泥。
要死了,真的会死。林刑崩溃地张大嘴巴,想呼救,想求饶,可他根本无法支配自己死尸般僵硬的声带,只能在无尽绝望中沉沦。
昏沉视野中的老人开始变得扭曲,佝偻背影后方蔓延出层层黑沉诡诞的泥泞重影,肆无忌惮包裹着林刑脱力的身体。
怪物……怪物!疯人院里不止一个怪物,这一事实林刑早有预料。
可它怎么会这样强?为什么?为什么?
林刑恐惧又不甘,目光无比惊恐,颤抖地看着老人举起铁勺,挖开他脆弱的太阳穴,“嘿嘿”笑着捅穿他炙热溶解的脑仁,挖出一勺粉白腥膻的怪异黏泥,不由分说将勺子喂进他的嘴里。
品尝到自己脑仁的那一瞬间,林刑彻底崩溃了,终于抑制不住地哭嚎出声。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林刑,你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清润的少年嗓音,陡然滑过他敏感颤栗的耳膜。
林刑周身疯狂挤压的空间骤然一轻,他趁机努力大口呼吸起来,抬头拼命左顾右盼,涕泗横流地绝望呼叫着:“宋、宋葬?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救救我!!”
“唔,事情大概是这样……你进入了我的梦境?
“应该没错。快点离开吧,我现在对梦的掌控还不太熟练,很危险。”
宋葬轻声催促,似是有些苦恼,透过黑暗敲打着林刑愈发脆弱的神经。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操操操!!你他妈的到底在做什么鬼梦!!!”
“……我也不太清楚。”意识到林刑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宋葬想了想,含糊其辞地回答。
实际上,此时此刻,宋葬就站在林刑面前。
他甚至主动对林刑挥了挥手,可林刑却恍若不知所措的盲人,表情惊怒又仓惶,像只无头苍蝇一般拼命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破案了,林刑根本看不见他的实体。
宋葬恍然大悟,同时也颇为不解。林刑不应该看不见他的……
因为,宋葬正在消化上帝赠予他的,至高无上的珍贵知识。
——【创世】。
字如其意,他在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不需要擅长某种精妙绝伦的魔法,不需要多么虚无缥缈的神秘力量……只需要掌握了精准且正确的磅礴知识,人人都可以依葫芦画瓢,利用自身的精神与灵魂,亲手创世。
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一项最大前提,那就是——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精神意识,大脑才不会被【知识的厚重】直接压成烂泥。
换句话说,抗性非常重要。
只要他在接收完所有知识以后,大脑组织没有被融化成一团滚烫的黏稠液体,没有病变腐烂失控,没
有因超负荷或无法理解而陷入混沌疯狂……那么,创世之能,并非遥不可及。
宋葬认为这是一种非常诡异且奇葩的唯心论,但至少在此次副本里,唯心主义真的可以生效。
在他亲手创造的世界里,他将会是唯一真神,就像信徒们对耶和华的吹捧,他可以做到全知全能,无所不在,无所不知……
除非,构建的过程中出现了些许差错、些许意外,以及些许偏离轨道的异数。
这个副本的上帝便是如此。
祂亲口承认了,在最初创世时经验不够,被某些古老而神秘的外来神祇悄然插足,导致一切事物都在不着痕迹地发生扭曲异变。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更多乱套的现象。
连上帝自己也莫名其妙一分为三,心念无法完美地融合相通,本尊还被同样强大的孩子疯狂纠缠着,难以把控这个世界逐渐偏移航线的种种发展与变化。
过于发达的精密蒸汽火车,提前几百年出现的工业制品,不属于中世纪帝国的华丽枪械……更别提纹章魔法、诡异却有用的水蛭药水,以及那些掌握着真实力量的女巫与异教徒了。
总而言之,历史的车轮拐了几个弯,跨越到了不该触及的维度,非常令神苦恼。
宋葬对祂传达的说法半信半疑,但这份经过游戏系统认证的【知识】,绝对保真。
能把他折腾得吐血昏迷、疼得差点死去,足以说明其中囊括的信息有多么厚重。
于是宋葬毫不犹豫开始尝试,去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谨慎起见,他以兰玉珩那根制造梦境的盲杖道具为灵感,先在自己的梦里折腾起了小型工程。
——结合他从本次副本里获取过的所有信息和元素,构建出一个崭新的疯人院世界。
这样一来,宋葬还能在梦里偷偷练习纹章魔法,再找一找被自己忽略的已知线索。堪称一举多得。
哪怕出现差错也没有关系,因为当他睡醒的那一瞬间,梦境世界里的一切事物都会随之消亡,彻底灰飞烟灭。
但是宋葬也没想到,居然真的出现了特别严重、特别恐怖的巨大问题。
林刑的意识,莫名其妙被拉进了他的梦里。而且显而易见,林刑所经历的事情似乎非常糟糕,把人逼得离发疯不远了。
宋葬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率先醒来,那么被遗弃在垮塌世界里的林刑,面临的结局将会是绝望终焉。
最体面的情况是脑死亡,绝对没救,百分之百药石无医。
感受到林刑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宋葬不由继续催促:“你别管我做了什么梦,快点离开吧,不然你会死的。()”
“奶奶的我现在就快死了!那个神经病老头还在用勺子挖我的脑花,唔唔……你看不见吗?!?()?『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宋葬愣了一下。
他还真没看见。
但林刑的这番话,就像某种能令人耳清目明的神奇咒语,瞬间点亮了宋葬模糊又梦幻的视野。
宋葬眨了眨
() 眼,那些若有若无笼罩在梦境世界里的迷雾,陡然消散开来。
他这才悚然惊觉,这个世界并不安全。
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外来力量,有一道极为邪恶污秽的扭曲意念,正在堂而皇之侵蚀着、污染着、渗透着他梦境的界限。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在做梦,所以才会感觉模模糊糊的呢……对不起啦,平白无故让你遭了好多罪。”
宋葬若有所思地嘟囔着,有些歉疚地勾了勾手,赶紧将已经被挖烂了半个脑子的林刑解救出来。
随即他打了个响指,那癫狂的老头直接浑身起火,挣扎惨叫着自燃在了两人面前,化作一滩腐烂恶臭的灰泥。
接着宋葬皱皱眉头,那滩烂泥也随之烟消云散。
“呼、呼……我草,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我还没有死!”
林刑大惊失色,摸了摸突然恢复如初的颅骨,不敢置信地抱紧自己。
宋葬弯唇,尽可能显得温和无害:“因为这是我的梦呀,你快点醒过来吧。再不醒就真的死啦。”
“可是这到底……”
“噢对了,如果殷臣知道你赖在我的梦里不走……他会很吃醋的,然后把你砍死。”宋葬微微眯眼,软硬兼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