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被提进书房时,徐玟才从卧房中走出来,站在侍卫之后,看着窗上的影子举剑杀人之后逃掉。
等侍卫和暗哨追出去之后,徐玟走进了书房。
替身趴在书案上,已经气绝,鲜血漫了半张书案,另一边墙上,暗格里的东西被横扫一空,徐玟面色晦暗。
这个替身他培养了十几年,身手绝对在绝大多数人之上,却短短时间就被人制住,轻易杀掉,怕就是皇帝手下的暗卫头领都比不过这刺客。
这样的人还是冲着他的命来的,必得早日查清此人身份,将其捉拿,不然徐玟以后寝食难安。
“将这屋里仔细搜一遍,看看都丢了什么。”
心腹在房中寻找蛛丝马迹,徐玟还在端详着死去的替身,他绕到椅子后面,看向替身垂下的手。
“太师,抚州县志里的东西不见了。”
与虞家旧案有关,莫非是周凤西?
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周凤西手下没有这么厉害的人,那县志半点用处也没有,说不定是故意混淆视听。
“把椅子翻过来。”他突然吩咐。
替身的尸体被移开,椅子被翻开,边缘未上漆的地方,指甲刻出来“虍”字,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真是虞家!
徐玟神魂一震,又立刻让自己镇静下来。
虞家就算还有人活着又怎么样,他背后支持之人,永远不会给他们翻案的机会。
但为他自己,还是得早日除掉那刺客。
天还没亮,徐玟就在宫门外守着了。
老太监摆摆拂尘:“陛下如今龙体欠安,连朝都辍了,谁都不见,太师有事就去寻太子吧。”
徐玟谦卑至极:“事关老晋王,求陛下容臣通秉。”
老太监又佝偻着背进去回话,出来时攒着笑:“徐太师,请入殿。”
徐太师跪在明黄垂帘之外,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一禀告。
“你是说,有人伪造证据,要为虞家翻案?”
“是,那人盗走了臣的鱼符印信,轻易就能捏造污蔑臣的文书。”
“哼!”
徐玟惶恐,额头贴地,“印信丢失是臣无能,只是虞家要翻的案子,事涉老晋王,臣实在不敢擅作主张,只能来求陛下。”
当年他能以都虞侯之职,即刻检举虞家,抄杀满门,凭他一人怎可能做到,当然是背后有人。
虽说推虞家出去的是他,移花接木的也是他,但真正勾结外敌的,却是老晋王,此事牵涉极深,是以皇帝才会压下周凤西提请翻案之请。
垂帘内的皇帝不说话。
徐玟继续道:“那人拿到供状文书,必要去大理寺告状,借以翻出当年旧事,求陛下让臣前往捉拿。”
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从的帘内传出,让人怀疑皇帝要把肺咳出来。
徐玟惶恐,身子越伏越低。
好一会儿L,皇帝苍老虚弱
的声音才传出来,“去吧,当年你就该处置干净,现在才来,自己做得干净点,别留人口舌。()”
“多谢陛下。?()?『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
一大清早,夏诉霜梳洗过,换上素白的裙子出了门。
她摸了摸怀中的文书,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是清晨微寒的空气。
细雨疏疏,春运三不五时就要下一场,街面湿润,月白绣鞋走在路上,花瓣和泥步生香。
早查过大理寺的位置,她不急不躁地朝外皇城走去。
大理寺今日比往日要安静几分,不只是当值的官吏少,而是内外弥漫着一股严阵以待的气氛。
平日爱说笑几声的同僚之间都缄默了下来,人人在经过大门时都不由自主往那些捉刀的侍卫身上看一眼。
徐太师和大理寺卿在内堂安坐,随从们的利眼时刻盯着登闻鼓门前的大街。
整个大理寺都在监视之下,不会漏掉一个人。
“嘭嘭嘭——”
登闻鼓响,所有人都绷起心神,捉紧刀剑,看向敲鼓之人,是个褐衣汉子。
头领抬起了手。
敲了鼓后,汉子对着大理寺大门跪下,高举手中的状纸,“草民要状告徐家构陷忠良……”
“拿下——”
领头的一声令下,所有人一拥而上,把人按在了地方,提进了大理寺中。
大理寺内的官吏一路看着人被带进来,又嚎又叫被带进了内堂。
就是这么个人,让衙里草木皆兵了一下午?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是有人给了我银子这样做的!”
被抓的汉子看到这么大阵仗,吓得裤子都湿了。
他的身份也很快查明,是常在西市欺压商户、收受银钱的五坊小吏,平日也当打手,帮富户侵占百姓田产撑腰。
大理寺卿质问道:“何人让你击鼓告状的?”
“是一个……我也不知道,她不让我看见,老爷饶命啊!她先拗断了小的一臂,让小的来告状,要是不干,回去还要打断小的双腿,老爷,此事当真与小的不关啊!”
汉子一个劲儿L求饶。
状纸送到徐玟面前,方知汉子要“状告”的徐家根本不是徐玟的徐家,而是一个杜撰的不知何处的县令徐家,不然这个小吏也不敢直接上大理寺来“击鼓鸣冤。”
大理寺卿看向徐玟:“太师,会不会弄错了?”
弄错却没有,而是他被耍了。
徐玟沉着脸不说话,待看到诉状最后一句,面色铁青,
“他日罪曝天光,以遗毒徐氏全族,告祭忠烈英魂。”
哼!想屠他全族,就看虞家后人有没有这个本事。
—
外皇城不远处的安庆门外街遍布食店茶楼,向早起上朝点卯的官员售卖吃食,下值后同僚喝点小酒也多来此处。
最大的茶楼上,本该出现在大理寺的夏诉霜正端坐二楼,素手端起一盏清茶,撑脸闲看
() 外头的景致。
那人果然被抓起来了。
周凤西扯松领口,将一路郁气吐散,圆领袍下的体魄挺拔开阔。
“你怎么知道自己中了计?”
亏他还急急赶来,怕夏诉霜踩中徐玟的陷阱,被抓进去。
夏诉霜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雾气洇湿眉眼。
“我打开了密格之后,来的只有徐玟一个人,就该知道他不是真的徐玟。”
她其实也是后来回去了才想清楚的。
就算来人长得像,腿也假装瘸了,夏诉霜还是知道,徐玟堂堂太师,绝不会让自己孤身犯险,拿命来与她对峙。
夏诉霜猜测,徐玟今日虽休沐在家,假装将死讯秘而不发,借以迷惑她,实则一定派了人在大理寺,等着她去敲登闻鼓,将她捉拿。
周凤西听她说完,也想不到徐玟竟然给自己弄了一个替身。
若是他起意贸然去刺杀,怕是也会踩进圈套,反噬其身。
只是他不明白:“那你怎么还要来大理寺?”
“我只是想看清楚,徐玟知不知道来找他寻仇的是谁。”
现在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但夏诉霜半点不怕,能杀他一次,就能杀第二次,不过徐玟能直入大理寺布局,让她对寄希望于朝廷翻案之事充满怀疑。
“那我也想知道,”周凤西再次逼了上来,“你到底是不是虞家的人。”
怎么又问这个,夏诉霜瞥了他一眼,扭头看枝头桃花,“你一再提起虞家,你所谓的仇,就是为虞家报的吧,师父挚友,也都是虞家人?”
周凤西看她跟自己装相,索性说道:
“不是,我骗了你,我与徐太师无冤无仇,得罪徐太师,只是给许国公的投名状而已,转头我就可以将你出卖给徐太师,悄悄向徐府示好,两头吃下,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夏诉霜听得眼眸微睁,显然难以置信。
尔后她将茶盏一拍,起身要走。
在人都绕过他要出门时,周凤西唤了一声:
“回来吧,小遥。”
这个称呼恍如隔世,让夏诉霜再迈不动一步,瞬间便被击破了心防。
多少年了,她再没有听过这个称呼。
虞简遥,是她十三年前的名字。
阿兄唤她小遥,周凤西称她简遥妹妹,刚刚他为什么要那样唤她?
夏诉霜失神之间,周凤西已经站在了面前。
“你喊的什么?”她抬起微红的眼睛。
“怪你和简云不大像,我拖到今日才发觉。”
夏诉霜不明白:“你是怎么……”
“因为简遥妹妹你,从一开始,下意识就把我当了自己人。”
她怔愣住了。
周凤西继续说:“你从未想过怀疑我,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可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她该步步小心,不该相信任何人,把任何把柄交到别人手里。
除
非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给你要做的本就是同一件事,你想自己解决,不牵连我,是不是?”
她低下了头。
“简遥妹妹,说话。”
她梗着脖子,“说什么?”
周凤西眼中已经泛起了笑,“不然就像小时候一样,喊我一声,凤西哥哥。”
从前虽有婚约,但她甚少见他,阿兄曾给她引荐:“小遥,这是周凤西,你得喊他哥哥。”
可她那时还是个小哑巴,只能点头。
她只在心里喊过凤西哥哥。
夏诉霜不笑,脸皱巴着,像面对什么棘手的事情,“我不想这样,这件事我一个人扛就够了,你当不知道行不行?”
他笑着摇头,“不行,我们同为虞家,与其各自行事,该共进退。”
何况他们还有婚约,也算未成亲的夫妻,万事都该一起商量。
周凤西将她拉着重新坐下,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夏诉霜很不自在。
亲人相认本该高兴,可她心里填了太多太多的顾虑,不知道相认是好事还是坏事,领受不了这份喜悦。
他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去徐家做什么了?”
夏诉霜将自己的筹谋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