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穹眼眸追着下胡床的她:“酒还没喝完,这就睡了?”
“还喝什么,话都说完了。”
夏诉霜抱来被子,声音闷闷的,她这辈子的脸,一半丢在了国公府客院,一半丢在了今晚。
都是丢在大徒弟面前,好歹算轻车熟路。
宋观穹笑了笑,在接过被子的时候,顺道隔着被子裹住她,一起带回了胡床上,“师父胆子真小,这点话还需要喝了酒才能说。”
“阿霁,你别闹!”
夏诉霜被裹着四肢,动弹不得,这个人真是!一下老成一下幼稚。
“我问师父,若是真有了,师父待如何?”他边问,边伸出长指,拨开她弄乱的额发。
“什么真的假的。”夏诉霜躲开视线。
宋观穹扣着她的下巴,不让她躲,指尖在皮肤上微微陷下,若是用力些,就会留下那晚一样,怎么也消不掉的指印。
“我曾听闻女子落胎,要用棍棒击打腹部,或是剖去,针灸……等闲就要丧命,我是定然舍不得师父如此的,那就只能生下来了,到时候我们……”
“别说了!”
夏诉霜打了个寒噤,她听着头皮发麻,甚至忽视了徒弟逾矩的动作。
这世道,好像给每一个女子都安排了一个归宿,自此,爱恨嗔痴,都由另一个人主宰。
夏诉霜不是没想过,如寻常人一样成亲生子,可现在老天爷告诉她,她归宿的那一头站着的竟是——自己的徒弟。
夏诉霜接受不了,也不想听以后怎样怎样。
她只想和阿霁做一对单纯的师徒。
天下有哪对师徒会一起诞育出个孩子呢?
她没什么踏破伦常的勇气和必要,也不愿扭曲了和徒弟的感情。
宋观穹话头被打断了,唇瓣仍旧张着,眼瞳缓缓移动。
“你说的都不存在,为师现在好好的,以后也不会再有那种事,提来做什么。”她的眼底决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宋观穹有时真想咬她一口,也恨自己三番四次地认不清状况。
“罢了,我们喝酒赏月吧。”
他推开高广的窗户,一轮圆月正悬当空,落在被面上的银辉凄清柔白。
下了一日的春雨,晚间阴云倒是散去了,薄云不时聚散,如面纱拢在月上,夜风把草叶的清香送入窗来,庭中小池浮起了薄薄青雾,让人深叹。
“不喝了。”夏诉霜从被子里挣脱出来,扒拉了一下头发,就要回床上睡。
“师父,来这儿。”
回头一看,宋观穹朝窗户坐着,朝她张开了被子,拍拍身边的位置。
月下他的脸温润无害,纯良至极,甚至带着同幼时一般无二的希冀,立时让夏诉霜回忆起无数的好时光来。
她坐着不动,宋观穹干脆手臂一个使劲,就把她端到了身边,两个人拢着一张被子。
“今日陪你在这儿吹风,算
是赔礼。()”她绷着脸说道。
“好,徒儿一个人喝酒无趣,正要师父相陪。②()_[()]②『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酒壶撞在一起,清冽的酒液回响,师徒二人靠坐着,跟小山包一样,相依无间。
夏诉霜一口一口喝着酒,逐渐眯起了眼睛,惬意起来。
宋观穹就负责说话,说起这个季节,多难山上哪里会有什么小动物,春天会长什么蘑菇,还有他自己的菜谱,
将新鲜采下的蘑菇和脆嫩的春笋切成丁,到山下刘屠户的档子挑拣出肥瘦正好的五花肉,大火炒出微微焦香,再倒入山蘑菇和春笋……
夏诉霜听得腹中馋虫被勾了起来,恨不能马上回多难山去,只能一口又一口地喝酒压下馋虫。
原本就喝了大半壶的酒很快就见了底,又拿过徒弟的酒壶。
到这儿,她已经鲁莽得有点不对了。
宋观穹看她毫不避嫌地喝了自己的酒,唇角翘起。
酒劲很快就上来了,夏诉霜靠在徒弟肩上,醺醉的里汪着一轮月亮,发丝半松散着,褪去一尘不染的气质,变得慵懒可亲。
“真开心啊。”那时候的日子。
声音懒洋洋的,红晕的脸往上蹭蹭,贴到徒弟冰凉的脖子上降温。
“可我不高兴。”他说。
“嗯?”夏诉霜仰脸去看徒弟,眼前视线暗下,鼻尖被大徒弟碰了碰。
像山中小动物在交流。
她忽然捧起宋观穹的脸,问得极为认真:“为什么不开心,师父不是说了,希望阿霁开心的吗?”
宋观穹也捏捏她的脸,师父果然醉得厉害,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师父帮我想想?”
夏诉霜想了想,蹙起眉,“我也不开心,”
她松了手,指尖从酒壶的冰裂纹上划过,“我老是说一切都没有变,但就是变了。”
被宋观穹重新握起,“什么变了?”
夏诉霜抿紧了唇。
那之后她一见到阿霁,他的每一个举动,她都忍不住去在意,难以像从前对待一个后辈那样纯粹从容。
她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会想到他在她身上的时候,他掌住她膝弯抬高的样子……
抗拒!但就是撇不开!
可是不能说,喝醉了也不敢说,
“我不想的,可是脑子里的东西滚不出去。”
夏诉霜哭诉着,全是愁绪。
她说得含糊,宋观穹却心有灵犀,瞬间就知道她在说什么。
原来她心里也不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心一刹那宛如桃枝初绽,师父怎么总有办法,让他在死死生生的边缘来回,无计可施。
他偏头,和她的脑袋靠在一起,“我也是。”
他是珍而重之。
颈侧的脸温软,不免令他想到师父那夜承雨带露的脸……
宋观穹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又在犯蠢的玩意儿。
所幸夏
() 诉霜已经睡着了(),细微的呼吸一下一下拂着他的锁骨。
宋观穹将她稍稍拉开?()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夏诉霜后仰着,像予他献上了唇。
酒润过的唇,映着薄亮的月华,宋观穹缓缓地贴上去。
克制着没有再进一步。
“先存着吧,就当师父欠我的。”
夏诉霜似有所感,舔了一下唇,扫到他唇角。
宋观穹眸光一沉,故意招惹他是吧。
—
清晨,夏诉霜在院中就着铜盆洗脸,宋观穹站在身后,替她挽着头发。
撩起的乌发下,后颈雪白,衣领让那枚殷红的吻时隐时现。
宋观穹那妙比菩萨的眉眼间,是极为堕落的愉悦。
接过徒弟的帕子擦干水珠,夏诉霜揉着太阳穴,缓解宿醉的难受,
“早饭不必做了,外头拐过角就有早点摊子,你想吃什么?”
宋观穹顺手将醒酒汤端给她,“师父吃什么我吃什么,顺道买一尾鲜鱼、豆腐、伽子、胡瓜……”
他如今不能出门,只能请夏诉霜把午饭和晚饭的菜也买了。
“好。”
夏诉霜掰着手指记了一遍,自信出了门。
她出来不止买菜,顺道还看一下有没有人在盯着这个院子。
结果还真有,只是不知是哪一路的人。
夏诉霜不动声色,让摊贩杀鱼。
提了一兜子菜回到大门口,还未推门,门就自己打开了。
夏诉霜推了徒弟一把,不让他露面,进去带上了门。
等看到他的样子时,愣了一下。
宋观穹腰上扎着围裙,挽着袖子,头上还扎了避尘的麻布。
不像个世子,也不像个剑客,说是杂役又过分好看了些,跟个勤劳的小媳妇似的,但谁家也没这样高大俊俏的媳妇呀。
夏诉霜极为顺手地把菜给他提,“这是做什么?”
“打扫一下屋子。”他很有受庇护的自觉。
院子里,新洗的衣裳晾在了竹竿上,迎风招展着,散着皂角香,不看也知道是谁洗的。
夏诉霜有点不好意思,跟着徒弟的步子去了厨房,“怕是打扫了也住不了多久了,外头有人盯梢。”
“师父觉得会是来抓我的吗?”
夏诉霜摇头:“大概不是。”
“近山近水那边该盯得更紧,不然徒儿也能替师父分担一二。”
夏诉霜含糊拒绝:“谁知道外边的什么来头,咱们到底还是该换个地方。”
“徒儿想到一个好去处,咱们入夜的时候就走吧。”
“嗯。”
话到此打住,宋观穹打开装菜的兜子,看了她一眼。
夏诉霜暗道不好,凑上去问:“怎么了?”
他将兜子里的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本该不沾半点烟火气的手,偏偏做起这等寻常男子从不屑做的事来,得心应手,赏心悦目。
“师父
() ,你可还记得要买的菜是什么?”
夏诉霜尴尬了,弱弱说道:“我真的都记得,鲜鱼、豆腐、伽子、胡瓜……”
确实一字不差,只是除了鲜鱼豆腐,别的一概对不上。
看来是摊贩欺负师父不认识,才将卖不出去的菜胡塞给了她,毕竟来建京之前,有些当地的特产她并不认识,摊贩一股脑儿塞,她分神注意盯梢的人,忘了去检查。
“师父大概从未自己买过菜,才遭人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