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妙真去了祁熠家借宿。
其实去他家之前,她还有些忐忑,担心江阿姨问起原因。
姜元妙是有些怵江雪莹的,一是小时候生病去医院打针打得疼了,导致至今对穿白大褂的人有心理阴影。二是江雪莹本身就是看着挺严厉的人。
江雪莹是兴临附一急诊科的主任,也是兴临医科大的带教老师,姜元妙某次在医院偶遇她,“有幸”目睹她教训学生,比她看了她考试成绩的数学老师还要吓人一百倍。
不过她也知道,这样的严厉情有可原,毕竟是在医院,还是在跟死神抢人的急诊科。
去祁熠家的路上,姜元妙提前打好腹稿,还让祁熠帮她参谋,然而,江雪莹却并没有过多地探究,甚至主动地邀请她这几天来她家住,还吩咐祁熠,好好招待她,别怠慢了人。
祁熠似乎也不惊讶,语气很淡地嗯了声。
医院越到节假日越忙碌,尤其是雨雪天气,地面路滑,车祸多意外多,江雪莹才跟他们没说几句话就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是高速路发生连环车祸,急诊手上病人骤增,人手不够,让她去增援。
她接完电话就走了,留着姜元妙跟祁熠在这大眼瞪小眼。
不,准确点说,是姜元妙一个人在这大眼瞪小眼。
祁熠压根没看她,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里的数独游戏。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姜元妙眨了眨眼睛,一脸意外:“江阿姨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你家住?她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祁熠仍在玩数独,头也没抬:“应该是你爸爸提前跟她打过招呼。”
姜元妙哦了声,好像也只有这个可能。
她其实有点胆小,不敢一个人待在太安静的地方,平时她爸去参加个什么新书签售活动,去外地出差,就把她托付在祁熠家。
只是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爸爸竟然会愿意由着她任性,让她待在祁熠家,还主动拜托江阿姨关照她。
她还以为……他会马上暴躁地赶回来狠狠揍她一顿。
其实她也做好了被痛扁一顿的准备。
可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对她宽容,让她在任性之后的愧疚又翻了一番。
姜元妙瘪了瘪嘴,老姜同志也太狡猾了!
从思绪里回神,后知后觉,这里好像过于安静了点。仔细一想,原来是少了个人。
姜元妙疑惑地问:“怎么不见祁叔叔?”
祁熠手指一顿,语气很淡:“国外出差。”
姜元妙惊讶:“过年还出差?”
祁熠:“老外又不过春节。”
姜元妙:“老外不过,祁叔叔得过呀!他都多久没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她拿出手机,边点开微信边说:“现在国外时间还早吧?我给祁叔叔打个电话。”
正把电话拨过去的时候,祁熠数独也不玩了,起身就走。
姜元妙连
忙问:“你干嘛去?”
“洗澡,睡觉。”
姜元妙着急道:“打完电话再去呀,哎通了通了,祁叔叔,过年好哇!”
电话甫一接通,她马上跟电话那边的人打招呼。
中年男人眉眼与祁熠几分相似,剑眉星目,鼻挺唇薄,尽管岁月在脸上刻了痕迹,也看得出年轻时候是个顶帅的帅哥。
“妙妙啊,新年好。”他笑着打招呼,看着有些严肃的面容因为笑容而变得和蔼几分。
姜元妙嘻嘻一笑,俏皮地问:“祁叔叔,你猜猜我现在在哪?”
祁正明笑着配合,猜测:“在你老家?”
“nonono~”姜元妙故作神秘地摇摇食指,随后一个跳跃,身体一转,手机镜头分出一半给停在那边的祁熠,“当当当当~我在你家!”
“我这几天都要在你家打扰了喔,祁叔叔不会不欢迎吧。”她假惺惺地客套一句。
祁正明笑:“怎么会不欢迎,有你在,我们家都热闹不少。”
姜元妙表情很得意,“当然,我可是远近闻名的妙妙开心果。”
嘚瑟完,又朝祁熠招手,“气气,快过来打招呼哇。”
祁熠瞥她一眼,没动。
姜元妙哎呀一声,嫌他磨蹭,三步并两步窜过去,直接把手机塞他手里,“你跟叔叔先聊着,我尿急!”
说完就往洗手间方向跑了,也不知道是真尿急还是真尿遁。
祁熠拿着手机,看着手机里的男人,顿了顿,语气疏远地喊了声爸。
祁文远脸上的笑容也不似方才那么热烈,仿佛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尴尬,“前几天打电话给你,你怎么没接?”
祁熠语气很淡,“在忙,没看见。”
祁文远又问:“忙完怎么也不回个电话过来。”
祁熠说:“怕你在忙,打扰你。”
祁文远哦了声。
父子俩同时沉默。
祁文远又问:“你妈妈呢。”
祁熠答:“医院。”
祁文远又哦了声。
再一次陷入沉默。
“没什么事我挂了。”
祁熠丢下这句就挂断电话,并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他低头看着聊天页面,通话时间一分三十秒。
姜元妙把手机塞给他的时候是一分零八秒,剩下二十二秒的时间,是他和祁文远这半年来的全部对话。
按下息屏键,他把手机放回茶几。
姜元妙在洗手间待了挺久,特地让祁熠跟他爸聊得久一点,不打扰他们。
然而,她出来的时候,客厅却没了人,就只有她的手机,孤零零躺在茶几上。
她拿起手机一看,通话记录竟然只有一分半。
她在厕所待了十个一分半都不止!
姜元妙跑去找祁熠兴师问罪,一开门却见祁熠正在脱衣服准备去洗澡。
他脊背微拱,
正把套头的针织衫从头顶拽下来,先是露出半截劲痩的后腰,而后是宽阔的肩膀,皮肤被灯光照得冷白。
少年的背肌锻炼得恰到好处,既不似骨□□那样干瘦,也没有过度举铁后像膨胀的气球那样夸张,手臂的线条也流畅漂亮,是包含着力量感的精瘦。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骨骼和肌肉生长的速度都惊人,仿佛一天一个模样。
姜元妙兴师问罪的话卡在嗓子眼,整个人都楞在原地。
在对方听见开门动静,回头看过来时,又立刻捂住眼睛,第一反应为自己澄清:“我什么都没看见!”
喊完又觉得不对,她捂什么眼睛啊,能看多看,不看白不看!
姜元妙又悄悄把手指给张开,眼睛从指缝露出来,想再看一眼。
可惜为时已晚,祁熠已经把针织衫穿回身上,套头的衣服脱了又穿,他的头发被领口折腾得有些凌乱。
“我的错。”
他面无表情地说,“忘记家里住进一只色鬼,没把门反锁。”
姜元妙:“……”
过了个年,他阴阳怪气的功夫更上一层楼。
姜元妙抽着嘴角解释:“我不是来看你脱衣服的,我是来问你,你跟祁叔叔怎么就聊了那么一会儿。”
祁熠丢下手里的毛衣,“没什么好聊的。”
姜元妙还想说什么,被他冷淡地打断,“我要去洗澡了,晚安。”
没能说出口的话直接被他的晚安堵回肚子里,他连衣服都脱了,也不能强行拉着他继续聊。
姜元妙挠了挠脸,“好吧,晚安。”
虽说说了晚安,晚上躺床上,姜元妙却难得地没有马上睡着,甚至还有些睡不着。
是今天发生太多事的原因,更是因为今天晚上,直观地感受到祁熠对他爸爸的态度。
就连她这个没眼色的都能看出来,祁熠跟他父母的关系不怎么好。
也不能笼统地说不好,他们之间没有争吵,不像她和她爸,两个都是咋呼性格,平时父慈女孝,耍起脾气来能对着互骂两个小时,同时她还得满屋子乱窜,以防口头上的竹笋炒肉变成屁股开花。
但祁熠跟他父母的关系也绝对说不上好。
疏远。
用这个词来描述,大概是准确的。
为什么疏远,姜元妙也能看出点原因,祁熠的父母都很忙,一个24小时医院待命,一个全年无休忙生意,都没什么时间陪着他。
但好像……又不只是这个原因。
在姜元妙的印象里,祁叔叔的生意是在祁熠升上初中后,才逐渐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忙,可她从认识祁熠开始,他和他爸爸好像就已经是这种不太亲近的关系。
祁熠跟他妈妈不表现亲近,她反而是有些理解的,因为江阿姨跟祁熠是一个性格,都是不怎么喜欢也不善于表达的人。
至于祁叔叔,小时候她确实也觉得祁叔叔有些严肃,但近几年他好像渐渐地变得亲和起
来了,只是,跟祁熠的关系还是没有亲近起来。
姜元妙想得脑袋都好像要变大了,烦躁地抓了抓发根,在床上翻来覆去。
究竟是为什么?
得先知道原因,才能对症下药啊。
从小到大没什么烦恼的小狗总归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姜元妙什么结论也没得到,白眼一翻,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还睡得很死,连灯都没能关。
夜深人静,桌上时钟的时针渐渐指向数字三,一个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另一个人却无论如何也孤枕难眠。
祁熠屈臂枕着后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许久,仍旧毫无睡意。
他叹了口气,索性起身,准备去泡杯安神的牛奶,大概率没什么用,也要试一试。毕竟褪黑素已经被他扔进垃圾桶。
走出卧室时,却看见姜元妙睡的那间客房,没关紧的门缝里泄出一缕光。
祁熠皱了下眉,走过去,抬指在门上轻敲两下,“你还没睡?”
房里没人回应,祁熠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门进去。
一推开门,就看到床上的人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睡着。
具体怎么个诡异法呢,长方形的床,她睡在对角线,半边脑袋悬空,因为少了支撑,下巴往上扬起。
更离谱的是她各睡各的四肢,一只手抬起,跟举手似地,贴在床头,另只手伸进衣服里,摸着她自己的肚皮。
右腿屈膝,脚掌踩在床上,左腿也是屈着,不过是贴在床上,刚好跟右腿呈了九十度。
枕头更不必说,已经掉在了地上,被子也只盖着胸口。
饶是祁熠,也有些绷不住地扶额。
抬头看了眼房间的空调,三十二度,难怪睡成这样。
视线在房里逡巡了圈,在她脚下找到空调遥控器,他把空调调到正常温度,又捡起枕头,放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