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出现粉红色云彩时,放学铃奏响。
老师在讲台上说完下课的瞬间,安静的教室立刻躁动起来,谈笑说话声,收拾东西的窸窣声,椅子在地板移动摩擦的刺啦声,教室像变成一个罐头,各种声音在罐头里膨胀。
姜元妙正把周末的作业放进书包,视线不经意瞥过自己的右手手背。
已经过去一周,手背上被马克笔画上的狗头已经被彻底洗干净,却莫名觉得,心里空空落落。
也不知道祁熠在那边顺不顺利,有没有失眠,他的手机上交了,也没办法跟她联系。
明天就是周末,他们周末会休息吗?
不知不觉,姜元妙的思绪越飘越远。
走神的时候,肩膀忽而被人拍了下。
她回头,望见路逍的笑脸,“我送你?”
姜元妙原本想说不顺路,又想到什么,改了主意,“行,送我到公交车站。”
她正巧有点事情要问他。
谁知路逍忽而亮出一把钥匙,钥匙圈套在修长的食指里晃了晃。
他扬了扬眉,“我是说,骑车送你。”
姜元妙在江都市见识过路逍的爱车,是很炫酷,兜风也很爽,但这是在学校,学校顶多让家里远的学生骑小电驴,就连小电驴都三令五申安全问题,更别提他那飙起来要命的摩托车。
她微微睁大眼,当即抓住他的手,抢走钥匙藏起来。
还是初春,气温没回升多少,路逍的手背有些凉,但女孩的手心很暖,像在煦暖阳光下晒过一阵的棉花,软绵绵地在他手背蹭过。
路逍缓慢地眨了下眼,被她触碰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姜元妙看了眼四周,还好没人注意这边。
她压低声音:“你疯啦,骑摩托车来上学,被学校抓到要挨处分的,而且你——”
她话说一半又止住,强行让自己闭了嘴。
路逍却猜出她在担心什么,被她又憋屈又纠结的神色逗笑,手指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下,“逗你的。”
“放心吧,不是赛车,是小电驴,不违反校规,而且,”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消除她的顾虑,“我有戴眼镜。”
他有专门为色盲矫正颜色的隐形眼镜,但平时一般不戴,一是嫌麻烦,二是心理上的抗拒。
姜元妙这才松口气,有点无语地怪了一句:“不早说,你吓死我了。”
她拎起书包跟他走出教室,路逍没个正经,“这么担心我啊?”
姜元妙给他个不客气的白眼,“我是担心你带着我上社会新闻。”
十分顺口地损了他一句,又被自己说的损话给惊到。
她什么时候口才这么好了?
祁熠上身呢这是?
放学后的走廊比教室还热闹,一个个精力充沛的男高中生,仿佛人猿泰山里的猩猩,一边猴叫一边横冲直撞地在走廊上奔跑,中途还不忘做个空气投篮
的动作。
姜元妙看得汗颜,好像,大概,可能……她以前也是这种猩猩。
……真不愿意承认。
她偏头,看向路逍,正想说什么,身旁少年忽而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往他的方向带了下,避开从她身旁跑过的男生。
姜元妙被他的力量带着,往他的方向惯性踉跄了下,少年线条流畅的脖颈和锋利的喉结闯入她近处的视野。
鼻间是他衣服上淡淡的香味,带着点涩意的青草味,她下意识抬头,望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下颌的线条微微绷着,皱眉盯着已经跑远的男生。
他总是以笑示人,看着很好相处的模样,不笑的时候,其实挺没亲近感的。
姜元妙忽然有些懂了,为什么徐绵绵和宋烟在第一次见到路逍照片的时候,说他和祁熠有点像。
并非是外表,而是他们身上流露出的疏冷气质。
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太长,路逍偏头朝她看过来。
他个子高,站她身旁看着她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低下头,无意间将距离又拉近些许,仿佛要亲吻。
姜元妙本能地扒拉开他的手臂,往旁挪了半步,重新回到并肩而行的位置。
路逍挑了下眉,假装没发现她拉开距离的举动,唇角一扬,半开玩笑地问:“怎么,被我帅到了?”
姜元妙又是一阵无语,“我发现,你和祁熠都更适合当一个哑巴帅哥。”
明明两个都长得很帅,一个一开口,气质全崩,一个一开口,少女心全碎。
路逍嘴角一撇,十分嫌弃的模样,“别把我和那家伙相提并论。”
行至学校停车棚,蓝色的塑料板下,一辆辆自行车和小电驴整齐地排列着,这些都是走读学生的“座驾”。
路逍指着其中一辆奶牛花纹的小电驴,“介绍下,我的新座驾。”
姜元妙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小电驴都这么花里胡哨。”
路逍把粉色的头盔递给她,无奈耸了下肩,“别误会,这不是我的品味,我小姨买的。”
这是路黎早前为了过瘾买的,一直放在车库积灰。
姜元妙戴上头盔,一边扣扣子一边问:“你那个帮我搞到路黎签名的小姨?”
“嗯哼,”路逍眉梢一抬,“她过段时间来兴临,介绍给你认识?”
姜元妙完全不怵跟长辈打交道,更何况还是帮了她大忙的小姨,立刻爽快答应。
天色暗下去,街道两边的商铺亮起了灯,城市的傍晚是彩色,电子招牌、橱窗、路边的霓虹灯,连成一片的灯光交相辉映。
小电驴在马路上悠闲穿梭,光影掠过脸庞,晚风在耳边驰骋。
他们路过背着书包的学生,大手牵小手的母子,被大狗横冲直撞反遛的遛狗青年。
风从耳边掠过,姜元妙搭在路逍的肩膀,舒适地眯起眼睛。
不过,现在并非享受的时候。
她没忘记正事。
“路逍,()”姜元妙喊了声,开门见山问,“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开心??()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并不响亮的声音被风吹散,路逍没能听清,微微侧脸,大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我说——”
姜元妙往前凑了凑,搭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同样扯着嗓子,又问了一遍,“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骑车的少年短暂沉默,而后否认,“没有。”
姜元妙小声嘟囔,“别想骗到我。”
既然能问出这句话,她就已经有了一半的肯定。
她并不经常能捕捉到人的情绪,但路逍是个奇怪的例外。
早在去年暑假的时候,她去江都市跟他见面,也是因为在聊天时候发现他的低沉。
尽管他一直否认,但直觉告诉她,他在说违心话。
到了江都市,看到他在大夏天穿着长袖,那种微妙的直觉更甚。
第一次面基,本该对彼此客气点,姜元妙对他的客气没超过三十分钟,耐心就耗尽,憋不住事地问他为什么穿长袖,得不到回答后,以不说她就马上走为由,态度强硬地让他撩起袖口。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看到他小臂上美工刀的割痕,她还是被吓一跳。
“你被你家里人虐待了吗?”她第一反应是别人伤害了他。
路逍撇过脸,不肯说。
那时候他的表情,也像今天放学在走廊时候的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还好姜元妙应付这种性格的人有经验,当即明智地跳过这个话题,拉着他一块去吃午饭。
这会儿,她再次故技重施,问他,“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她并不担心他会拒绝。
果然,路逍爽快地答应,声音响亮,“好啊!”
他总是这样,毫不迟疑地给她肯定的回复。
姜元妙在他身后笑,“你好歹装得矜持点啊。”
路逍也笑了声,理所当然道:“矜持又不能吃。”
“你说得对。”
吐槽的人是她,附和的人也是她。
姜元妙想起头一次请祁熠来她家吃饭,简直是现代版的三顾茅庐。
“祁熠要是能有你一半脸皮,早就混成交际花了。”
晚风随霓虹灯光拂过发梢,将她的话送到耳边,路逍握在油门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你今天一直在提他。”
他说这话的声音不大,姜元妙没听清,前倾凑过去些,被风吹得微眯起眼睛,问:“你说什么?”
路逍自然不会对她说那样一句,改口道:“我说,抓紧点,我要加速超车了。”
话音一落,他就收紧手指加大油门,姜元妙连忙抓紧他的肩膀,但还是被惯性带得后仰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