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上,祁熠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又引起一阵欢呼。
目光习惯性往场外瞥了眼,原先坐在树荫下的人却没在,只留下一个小卖部的塑料袋。
他皱了下眉,扩散视野范围扫了圈,依然没见姜元妙,倒是看见坐在塑料袋旁边的宋烟,怀里抱着件校服外套。
祁熠眉心皱得更深,中场休息,专门在场外看他的女生围上来送水,被他抬手拒绝。
宋烟坐在这边,看着他径直穿过人群,朝自己走过来,不由挺直脊背,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飞。
少年刚打完球,额头上冒出些汗珠,垂在额前的碎发也被润湿了些许,他抬手把洇湿的碎发往后一抓,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下的眉眼愈发俊朗。
只是表情并不明朗。
“她人呢?”祁熠停在她身前,运动后的气息有些喘。
宋烟一愣,半天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姜元妙的下落。
忙回:“她先回教室了。”
祁熠脸色不是很好,从她手里接过外套,道了声谢,转身就往球场外走。
赵飞翔在那边瞧见他要离开,连忙追上来,“哎哎哎怎么就走了,球还没打完呢,”又往场外那边看了眼,没瞧见啃鸭脖的人,又问,“妙妙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祁熠表情更不善,“溜了。”
他丢下这句话就径直回教学楼,上楼,穿过走廊,停在三班教室前门,果不其然看见跨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这边的姜元妙,正在和路逍下棋。
祁熠扯了下嘴角。
他没零食重要,零食没路逍重要。
是这么个排名。
可以。
他们的说话声不大,但教室里没几个人,很安静,在门口也能听得清楚。
“不管比较对象是谁,我都会选你。”
好。
好一个深情告白。
祁熠几乎要被气笑,脸色阴沉愈发厉害。
姜元妙莫名感觉背后一凉,但比起来,目前更严重的是搞不清情况的一头雾水。
她怀疑路逍搞错前提条件,正想强调一下这不是选考试帮忙作弊、无聊陪下棋的朋友,而是在选恋爱对象,还没开口,下课铃先响了。
叮叮咚咚的音乐声,隔壁班级先传来吵闹,安静的世界一瞬涌入嘈杂。
熟悉的脚步声从后逼近,姜元妙下意识回头,便瞧见祁熠拎着外套,绷着张脸朝她走过来。
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完蛋。
她溜号被抓个现行。
姜元妙咧出一个讨好的笑,正想插科打诨糊弄过去,还没开口,祁熠却径直越过她,回了自己座位。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姜元妙愣了下,不了解他的人或许会庆幸逃过一劫,但她直觉祁熠这次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生气。
可她又不理解,她就只是提前走了十几分钟而
已,祁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而且她走前还让宋烟接替她,帮他守着衣服,外套现在也好好地被他拿在手里,也没耽误什么事吧?
回到座位的人旁若无人地释放冷气,姜元妙撇了撇嘴,鬼知道他气什么,气就气吧,反正她没做错什么。
既然祁熠不想理她,那她也不理他。
莫名其妙的,忽然就开始冷战。
姜元妙这次没心思再去哄祁熠,他都有宋烟了,哪还需要她哄。
只是,祁熠的幽怨视线实在太有存在感,偏偏还刚好坐她后面,这两天,她都觉得后背凉飕飕。
马上就是周末,按照惯例,她要被祁熠辅导功课,但跟这样冷飕飕的祁熠待在一块,她还没学成归来,先被冻成冰块。
姜元妙决定先发制人。
她给祁熠发了条来例假不舒服,这周末请假的消息,短暂地逃避一下现实。
祁熠回得很快,也简洁,就一个字:好。
平时想偷点懒总要被他说一说,绝不肯轻易将她放过,这么爽快的答应还是头一回。
这让姜元妙惊讶,却没有请假成功的欢喜。
反而,生出些埋怨。
就一个好字?
她说她肚子痛诶,连一句关心都不说吗?这么冷淡的吗?
难不成是宋烟已经对他展开攻势,他现在正沉迷于美女的追求,没心思搭理她?
好哇,好他个祁熠!
酸溜溜的气味弥散在空气里,姜元妙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在房间里绕来绕去,烦躁地抓了抓发根,最后义愤填膺地给徐绵绵打了个电话:“绵绵,明天逛街,去不去!”
既然已经翘掉补习,那就放肆浪到底。
彼时徐绵绵正在家悠闲敷着面膜看剧,一接通电话,就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刚敷上去的面膜都差点没挂住。
她一脸莫名:“你不是要跟着祁熠一块学习吗?”
姜元妙理直气壮:“学个屁,人生就是旷课!”
“……”
不知道她的奇妙cp又闹了什么矛盾,不过小吵怡情,徐绵绵已经习惯,无奈道:“我已经约了宋烟明天去买衣服,你也要一起?”
姜元妙一愣,“宋烟她没……”
徐绵绵问:“没什么?”
姜元妙:“没什么。”
徐绵绵:“……再说废话我挂了。”
“等等等等,”姜元妙连忙喊住她,犹豫了下,还是说,“你跟宋烟说声,我也去。”
反正有劝架王徐绵绵在,她和宋烟总不可能打起来。
姜元妙是这么想的。
当天晚上,被徐绵绵告知姜元妙也会去逛街的宋烟,答应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第二天,这么想的两个人,站在商场门口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原因无他,就在三分钟前,她们用来发照片修图的三人群里,劝架王发了几条冲击力十足
的消息。
绵绵冰:啊啊啊啊啊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现在才醒!
绵绵冰:啊啊啊啊啊啊我来大姨妈了!我的新床单!
绵绵冰:啊……肚子……开始痛了……
绵绵冰:呜呜呜我来不了了,血流成河ing,你们俩玩得开心qvq
姜元妙:“……”
宋烟:“……”
两人对视,相顾无言。
宋烟手指按住抽搐不止的眼角,“现在怎么办?”
姜元妙一脸深沉地说出国人至理名言:“来都来了。”
宋烟:“……”
见她一副纠结模样,姜元妙问:“你要回去?”
宋烟看她一眼,立刻改了刚刚在心里打定的主意,下巴一扬,“谁说我要回去?我今天是特意来买战斗装的?”
姜元妙边往商场里走,边不怎么感兴趣地问:“你要去哪里打仗?”
“……”
宋烟被她的无趣无语到,“是告白那天要穿的衣服啦,笨。”
姜元妙忽地脚步一顿。
宋烟下意识以为是那个笨让她不满了,又要开始怼她了,暗暗做好回怼的准备,转念一想,好像前几天才允诺过,以后任她怼,不还嘴,气焰顿消一半。
姜元妙却并非她所想,只是看着她,表情有些复杂,“你本来是想让徐绵绵给你参考意见的吧?”
“你这不明知——”习惯性的阴阳怪气被咽回去,宋烟语气缓和些,“对啊。”
姜元妙呢喃般说:“可是现在徐绵绵不在。”
宋烟莫名:“不是还有你吗?”
姜元妙的表情更复杂了,“你就这么相信我……的眼光?”
宋烟:“有总比没有强。”
姜元妙不理解她不知缘由的信任,她明知她们俩互相看不顺眼。
她拧着眉问:“那万一我乱给意见,睁眼说瞎话呢?”
宋烟也反问:“你会吗?”
姜元妙不说话了。
她不懂,宋烟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相信她。
更何况,这是要去买告白那天穿的衣服,那么重要的准备,不应该慎重更慎重吗?
没等到她的回答,宋烟自顾自说:“虽然你这人挺烦人,但人品还算过得去,既然你答应不会瞎捣乱,那就不会瞎给意见。”
别人对事不对人,到了她这却好像变成对人不对事,在旁人眼里,她或许很傻,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姜元妙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宋烟以为她没话说,转身要继续往商场里走的时候,身后女生忽然喊了声。
“我也喜欢他!”
宋烟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眼里有疑惑,更多是惊愕。
姜元妙眼里闪过纠结,咬咬牙,还是如实说了:“我也喜欢祁熠。”
她走过去,说:“以前给你捣乱的事,我也道歉,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对他是这种喜欢,也不知
道自己对他也是这种喜欢,但最近我想明白了,我也喜欢祁熠,和你的喜欢是一样的,想和他谈恋爱的这种喜欢,不愿意把他分享给别人的这种喜欢。你对我坦白,我也对你坦白,现在扯平了。”
宋烟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或许是信息量太大,她已经忘记要说什么。
这原本该是个尴尬的场面,或该针锋相对,却因为她过分的坦诚,让人只剩下惊愕。
姜元妙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接着问:“现在你知道这件事了,还要让我陪你去买衣服,给你参考意见吗?”
沉默的人变成宋烟,姜元妙不催也不避,眼神认真看着她。
半晌,宋烟有些迟疑地问:“你答应我说不再捣乱的事,还作不作数?如果……”
“作数,”姜元妙丝毫没有犹豫地保证,“虽然我跟你关系没那么好,但我也把你当半个朋友,已经答应的事,我不会反悔,你放心,你怎么去追求祁熠,我都不会捣乱。”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但是同时,我也不会退缩,我自己也会去争取。”
就像宋烟初次对她坦白时那样,她以认真回以认真,以坦诚回以坦诚。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举动,她和宋烟或许就此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但无论如何,她不想辜负宋烟对她的信任。
就在她忐忑时,宋烟忽而笑了下,朝她伸出手,“行,我们公平竞争,不捣乱,只助攻。”
姜元妙松一口气,终于能露出笑容,伸手回握,“成交。”
-
姜元妙回家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雨。
陡然倾盆的雨势,把没带伞的她淋成落汤鸡。
不过,这丝毫没影响她今天的好心情,心里的石头落地,就算淋成落汤鸡,也豁然开朗。
她哼着听不出调子的小曲,浑身湿漉漉进屋。姜砺峰刚好从书房出来接水,看见她这模样,让她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澡。
老姜同志唠叨起来实在厉害,姜元妙原本磨蹭的动作都被念得不得不马上跑去卧室,拿衣服洗澡。
换了干爽衣服,她一面擦着头发,一面到客厅来找感冒冲剂,无意瞥见桌上放着的药房购物袋,心想老姜同志动作还挺快,这就买了药回来了。
姜元妙走过去,打开袋子翻感冒药,却只看见一些经期用药,益母草,布洛芬,还有暖宝宝。
也没有感冒药啊?
她扯着嗓子朝书房喊了声:“爸,你给我买痛经药干嘛?”
书房里传来赶稿人暴躁的回应,“祁熠早上拿来的,别吵我!”
姜元妙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来昨晚跟祁熠请假的理由。
昨晚还怪他没一点关心,今天竟然送了药过来了?
姜元妙正想笑,笑容又忽然一僵。
糟糕,祁熠送药过来,不就知道她是在撒谎了?
她赶紧又朝着书房喊:“爸,你跟没跟祁熠说我去干嘛了?”
书房
里写不出稿子的人更暴躁地回:“说你去外面耍!别!吵!我!”
姜元妙直呼完蛋,连忙拿出手机,点开和祁熠的聊天框,发了个1过去试探。
没出现红色感叹号,消息也没被拒收。
还好还好。
姜元妙这才松了口气,回房吹头发,吹完头发又觉得不对。
祁熠怎么没点动静?不应该啊?
发现她撒谎翘补习,他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她的1发过去都这么久了,他也没觉得奇怪?
姜元妙再次拿起手机,盯着聊天页面看了许久,正琢磨着对方正在想什么时,聊天框上方的“气气”忽然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眨了眨眼,坐姿都变得端正起来,凝神等着他发消息过来。
然而,“对方正在输入中”在上方停留了许久,都没见到一条消息发过来,最后甚至消失,又变回了给他的备注。
姜元妙:“?”
正疑惑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出现了。
这次没有只打雷不下雨,对面很快发来一二三次五六七八-九十……条消息???
还全部都是意义不明的字母数字符号,仿佛程序出错的乱码,在聊天页面刷屏。
莫名其妙的消息变成一个个问号,悬在姜元妙头顶。
她实在忍不了了,回了条消息过去:你干嘛????
标点符号代表了她的疑惑和惊恐。
乱码刷屏停止了,终于有正常的文字消息发过来:刚刚猫在踩手机。
……原来是大福。
姜元妙回复:这么调皮,曝光它!
她是习惯性这么回复的,消息发过去才想起来祁熠正跟她冷战,都几天没说话了,而且撒谎翘补习刚被他抓包,气氛正是微妙的时候。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撤回,却没想到,祁熠竟然真的发了一张小猫照片过来。
大福猫仰马翻被撂倒在床上,少年骨节分明的手箍着它的脖子,把它按在床上,小猫不愿意露出肚皮,凶巴巴张着嘴,仿佛正在骂骂咧咧,后腿也在蹬,被抓拍成糊影。
姜元妙在手机这边笑得肩膀直抖。
她发消息过去:你能不能对它温柔点。
祁熠又发来一张照片——被不明液体洇湿的床单。
气气:又尿我床上。
明明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文字消息,姜元妙却莫名感觉这句话里带着委屈,仿佛是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在这跟她告状。
元气妙妙屋:真是可恶的小猫!
元气妙妙屋:等着,我来教训它!
气气:你来。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姜元妙已经跑出卧室门,咚咚咚跑去玄关换鞋,一阵风似地,路过握着手机唱歌来找灵感的姜砺峰。
姜砺峰差点被她给撞上,忙问:“你刚回来又干啥去?”
“去找气气!”
姜元妙丢下这句
话就头也不回地跑了,连门都没关。
姜砺峰骂骂咧咧地走去关门,“臭丫头,多大了还跟个猴似的,毛毛躁躁,天天往人祁熠家跑,以后有男朋友了怎么得了?”
骂着骂着,又跟着手机里的戏曲广播唱了起来,“怎~么~得~了~”
-
姜元妙下了楼才发现连伞都没拿,又没那个耐心再回去拿伞,心里估量了一下两栋楼之间的距离,手举过头顶,毫不犹豫冲进雨幕。
这场毫无征兆的暴雨,肆无忌惮地敲打玻璃窗,雨水浊流在重力作用下顺势滑落,雨滴敲打的声音,充斥原本过于安静的房间。
祁熠将放在床上的杯子拿回书桌,把小猫抱下地,扯下昨天才新铺上去的床单。
水似乎倒得有些多了,床单洇湿的痕迹牵连到下方的床垫。
床单丢进洗衣机时,玄关传来敲门声。
他弯了下嘴角,朝那边走过去,开门之前,抿平弧度,将神色恢复如常。
门外,姜元妙敲了几下门没等到回应,正准备自己输密码开门,门锁传来声响,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立在门口,撑在门口的手臂线条流畅,肤色很白,青色血管脉络清晰地盘覆于皮肤下。
他个子很高,身形挺拔修长,低头看她时自然而然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神色平静,仿佛任何事都无法那双淡漠的眼里掀起波澜。
落下来的嗓音磁性悦耳,内容却不怎么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