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愣,而后勃然大怒:
“这就是你们上门递消息的缘由?以为老子和那什么无支祁有瓜葛,所以先要来探探口风!奶奶的,咱老孙生平还没有受过这样大的侮辱——老子好歹算个天生圣人,和牛魔王、赤睛大鹏一类相提并论,也就罢了;而今莫名其妙,竟还和一只水猴子扯上瓜葛了!
休说什么‘瓜葛’,老子就是过河撒一泡尿,叫山间的野猴子吃了,也能养出十几只通灵变幻的水猴子来。像这样的野种,也配与老子沾边!真是胡说八道,莫名其妙!”
林貌苦着脸听大圣发火,又不由缩了缩脖子。当然,猴哥怒极失态,言辞上也颇有不讲究的地方;水猿无支奇能蒙大禹亲手弹压,自然不会是什么普通的水猴子;而齐天大圣与水猿无支奇有瓜葛的传闻,也绝非来自大手子的臆想——说难听些,就大手子那点三脚猫神话学的水平,就是有心造谣,也造不出这么有深度有来历的谣言呐!
这些论断,本来可都是西游学者的精微叙述,抽丝剥茧,旁征博引,从文献探微出的隐秘联系。那种精细深入的分析,逻辑严密的归纳,不能不令大手子心服口服,所以才会信以为真,送一份公文来稍作试探。
当然啦,无论推理多么精细,似乎都与现实有不小的差距。现在看来,估计学者们连篇累牍的脑洞,实在也不大靠谱。
大概是花果山的风水颐养身心,猴哥在水帘洞潇洒自在几个月,渐渐也磨平了往日的急躁脾气。他开口发泄几句,也就不再多生气,随口又问道:
“怎么,你们要料理水中的妖怪?”
“这是既定的议程。”林貌小心道:“南北朝乱了几百年,各处淫祀邪祭,都已经泛滥得不成样子了,不能不收拾一二。现在借着治水的机会,正好在沿途清一清。以陛下的意思,除罪大恶极的要枭首示众以外,其余荒郊野外的小鬼神,可以流放到高句丽、新罗、东瀛,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大圣忽的抬起头来,望了林貌一眼。
猴哥与林貌已经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大概晓得大手子那种温良恭俭让的外表下是怎样不可言说的野心,更明确的知道他当年雄心勃勃、意兴勃发,曾为大唐皇帝描绘过何等宏伟壮阔、乃至近于画饼的虚妄蓝图——猴哥对人类的历史见识不多,但以他仅有的经验看,哪怕大手子的计划只落地一半,那纵使秦皇汉武,恐怕也要瞠目其后,自愧不如了。
正因为如此,猴王才一眼看穿了对方的把戏——大手子越是作出这样小心谨慎、弱声弱气、胆战心惊的样子,那弄不好背后越是要搞个大的。他脑子里来回转了一轮,忽然开口:
“你们终于要对东瀛下手了?”
“怎么能说下手呢?”林貌赶紧细声细气的反驳,神色羞赧谨慎,仿佛难以承担这样的重话:“隋炀帝时,东瀛皇室就曾派过使节来,向上国请教百行百业的知识,称为‘遣隋使’。而今陛下主动派人登岛,指点他们的朝政、纠正他们的过失,传授上国的经验,这是莫大的恩泽啊!”
中古时代中原上国是整个东亚乃至亚洲大陆无可争议的文明灯塔,数百年来人类治理能力的巅峰。这样的伟大灯塔、政治模范,愿意主动向蕞尔小邦分享治国理政的经验,怎么不是一种恩典呢?
就算往少了说,也算省了一笔遣唐使的路费嘛!
不过,猴哥只是人世的经验不算太多,又不是天真愚蠢。他面无表情,只是深深看了林貌一眼。
林貌硬顶片刻,终于还是绷不住了:
“好吧。红拂——红拂姑娘与她师兄虬髯客,已经悄悄登上了东瀛岛……”
猴哥抬一抬眉:“只有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