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番外(1 / 2)

《京城春日宜婚嫁·一》

二月京城,天气乍暖还寒,碎雪堆砌路边。

凌晨四更末,天才蒙蒙亮,家仆呵着气推开清澜园的大门,躬身让开道路。晏容时独自走进落霜庭院。

清澜园是他母亲生前养病的居所。精致归精致,庭院并不很大,位置也僻静。并不怎么符合晏氏当家主母的身份。

母亲生病那段日子,和父亲的关系已闹得很僵了。

晏容时走在无人清净的鹅卵石小道间。几支腊梅挂着细雪盛开于道边,那抹生气勃勃的红是母亲生前极喜爱的。

特意叮嘱家仆不去打扫的小拱桥上,三两天功夫积了一层雪。桥下的溪流结冰又化开,母亲生前就养着的几尾锦鲤在漂浮着冰凌的水下活泼泼地游动着。

晏容时踩着碎雪走上拱桥,站在母亲生前观鱼的惯常位置,往水里洒下一把鱼食。

锦鲤们聚拢过来争食,平静水波漾起一圈圈的涟漪。最为肥硕贪吃的阿饕又抢在最前头,尾巴狂甩,把通身大红的锥星挤去旁边。

晏容时立于拱桥上打量。良久,无声地笑了下。

“母亲。”他心中默祷:“去年五月夜入清澜园的小娘子,应小满,母亲可还记得?”

“她很快要嫁入晏家了。小满是儿子中意的人,希望母亲也喜爱她。”

踩着细雪走出垂花拱门时,隋淼已经等候在门外。

“郎君,入宫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今日入宫的理由特殊。不是朝臣参加朝会,而是被老娘娘召入永宁宫觐见。

晏容时抬头看看天色:“和祖母请个安再走。”

晏家老祖母是晏相的发妻。今年奔八十了。

身子倒还康健,但早些年前便不大记事。随着年岁增长,这两年的忘性越来越大,看着面前的儿孙,张口喊早已过世的晏相名字,全家上下都把老祖母当做小孩儿哄着。

老祖母住在晏家大宅北边的静海阁。

静海阁这处原本是晏容时父亲的住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年少的他走进静海阁肃穆的院门之前,都要先深吸口气。

等他当家之后,客客气气送走了父亲,便让老祖母移居过来。

如今的静海阁,肃穆压抑的气象早已不在。因为老祖母腿脚不方便的缘故,静海阁各处的门槛都锯走,所有方桌木凳的锐利边角都磨成圆润弧度。

老祖母闲着无事时,拄着拐杖各处溜达,溜达得高兴了,乐呵呵随意扯个路过的人就闲话半日。

晏容时今早进静海阁时,远远地便听到老祖母中气十足地问:“早上吃什么?”

身边伺候的女婢高声回应:“清淡口的鸡丝鱼肉粥。配老祖宗最爱的腌瓜,鱼鲊,春笋,莼菜等小菜四碟。”

老祖母乐呵呵说:“记错啦!爱搭腌瓜吃粥的不是我,是老头子。叫老头子赶紧起身吃点粥,莫要误了早朝。还有七郎呢?七郎也爱吃腌瓜。

叫七郎陪他祖父吃点……”

服侍仆婢习以为常。闹哄哄的哄劝声里(),晏容时掀帘子跨进门来。

“祖母?()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孙儿来了。”

老祖母说话颠三倒四的。吐字虽然清晰,但来来回回重复那几句。

一句接一句的絮絮念叨声里,晏容时坐在桌边,陪祖母吃了几口粥,夹两筷腌瓜。

“祖母,孙儿今日要陪小满入宫觐见老娘娘。小满是即将入门的孙媳妇,祖母还未见过。”

老祖母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嘴里依旧念叨着:“跟紧你祖父。宫里地界大,你头回入宫,别跑远了……”

泛起些微鱼肚白的天光里,晏容时走出大宅门外,踩蹬上马。

骏马长嘶一声,沿着长乐巷轻快小跑。

晏家长随的灯笼映亮了长乐巷两边五颜六色的树干。

晏家喜事将近,即将迎来主母。整条长乐巷两边的榆树柳树,以红色绸缎裹住树干,再以五色彩帛做成各色花朵,扎在枝干高处。

清晨时还不显眼。等到入夜之后,挂在树梢的几百盏灯笼点亮时,暖黄灯光映照得树影五光十色,好看得很。附近人家每晚都有许多百姓领着孩儿过来看热闹。

晏容时拢着缰绳在长乐巷缓行。

目光扫过道路两边扎起的热热闹闹的五色彩帛花朵,唇边逐渐噙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见花如见人。

他想念小满了。

————

应小满今天同样起了个大早。

晏容时在城北骑马缓行出长乐巷时,她人在城东。

穿了身毛茸茸领边的厚旋袄,领着同样早起、同样穿戴得毛茸茸的阿织,满院子转悠。

闲着无所事事,应家三口都被憋坏了。

义母坐在点起炭盆的暖融融的屋里,把窗户打开半截,从屋里喊她。

“别转悠了,歇歇。”

“老娘娘等下还要召你入宫。雁家把早饭送来了,坐下来吃点热汤食。进宫能不能吃得上饭食,那可说不准。”

应小满坐在屋里,筷子扒拉着雁家送来的朝食。

热粥,米饭,四色甜咸馒头,精致八样细点。

丰盛是极丰盛的。

应小满扒拉了半天,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饭食。想到是雁二郎送来的,就有点吃不下。”

义母也跟着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她喃喃地说。

*

应家三口是在二月初十那天入的京城。

半路上应小满和自家老娘商量着,原本打算得挺好。两家过礼已经过得七七八八,婚事只差最后一步亲迎,不必像去年那么避忌。

七郎在城西不是有两间空置的小宅子么。回京之后,应家在城西小宅子先安置几天。

迎亲定的三月。中间有整个月的空档,足够应家赁一处合意的新屋宅,在京城安顿下来。等晏家亲迎那天

() ,应小满从新赁的宅子出嫁。

路上打算妥当,隋淼遣人快马入京知会郎君,晏容时也同意如此安排。

但车马还没入京畿地界,晏家迎接的人还在出城路上,应家居然被人半路截了胡。

——应小满接到了老娘娘的懿旨。

前后旌旗开道,甲胄鲜明的禁军护送应家车马,大剌剌穿过京城南门,直入皇城。

直接被老娘娘召进宫里。

老娘娘把应小满在永宁宫里留住了三日。日日召到近处细看,唏嘘“苦命的小妱儿”,“难怪当初便觉得像。”

应小满人又不傻。听到“小妱儿”三个字当时便问老娘娘:“雁二郎告诉老娘娘的?这是盛老爹的说法,不见得真。”

老娘娘笑叹一声:“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老身心里有数。”

应小满在永宁宫留住到第三日时,老娘娘召来雁家的当家大侄子:兴宁侯,摆下家宴,两边正式见了面。

等到第四天晌午,宫里一辆马车把应家三口送去城东莫干巷雁家时——

老娘娘和和晏少卿未过门的夫人对上眼缘,有意把应家小娘子认作干孙女的说法,已经在皇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了。

*

二月倒春寒的风势依旧凛冽。禁军把守的宫门城楼下,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应小满跳下车,挨个摸了摸浓密乌发间簪的两支玉簪,又拢了拢裙摆,四下里张望。迎面望见宫门下等候的晏容时,人便笑了。

“莫担心。”晏容时缓步走近,目光里带惊艳赞赏:“今日妆容服饰都好,容光焕发。”

应小满才不担心。她只有点紧张。

“两位姑姑去年教的宫里礼仪规矩差不多都忘了。前两天入宫时,在老娘娘面前答了好多句的‘我’,纪姑姑险些晕过去。我还奇怪,她好端端地眼角一直抽搐什么毛病。后来才想起,她不敢开口提醒,使眼色提醒我来着。”

“老娘娘面前说两句‘我’也没什么。”

晏容时替她把玉簪正了正,重新插入浓密的乌发间,和她闲说。

“毕竟都是自家人,血浓于水。老娘娘和雁二郎说话时,雁二郎高兴起来同样满嘴的‘我’,也没人说他什么。”

“再说,今日有我陪你。若我拉一拉你的手,你留意些就是了。”

嘴里如此说着,晏容时果然在宽大的衣袖遮挡下轻轻来勾她的小指。

应小满的一颗心彻底放宽,抿嘴笑了下。

她今天穿的厚实袄子,毛茸茸的雪白兔毛镶边袖口容易藏东西。无人看见处,两人的手指头勾在一处,细微地晃了几晃。

两人并肩走进宫门。

老娘娘这个新年过得好,精神健旺。吩咐窗户打开,借着早春亮光,正在仔细打量手里一块陈旧褪色淡红的襁褓布。

应小满远远地瞧着眼熟,眼皮子一跳,脚步就停下了。

“怎么到老娘娘手里了?”她扭头瞪晏容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