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宫内。
丹昭容坐在软塌上,正看着桌面上一盒珠宝首饰合不拢嘴,她一个个拿出来把玩欣赏一番,又依依不舍地放回去,再换别的看,只觉得每个都是喜欢的。
这些都是太后和陛下得知她有孕的消息后派人上来的,一整盒的华丽珠钗,价值不止几何,她看了就高兴。
虽说跟了陛下以后这几年的日子已经过得很舒坦了,可这些东西她是刻在骨子里的喜欢,怎么也是不嫌多的。
以前穷的时候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整日灰头土脸,穿一身略好些的衣衫都是奢侈,如今却是什么好东西都有了。
她拿起一根碧玉簪子喜滋滋的看了半晌,刚想戴到头上去,可想了想还是觉得太素净,眼睛又挪到了锦盒里一根纯金打造的步摇上。
纯金的步摇,光是拿到外头随便掰着花都够她活上一辈子了……玉的还得看行家识货不识货呢……
丹昭容拿起来就不舍得放下,问着:“红萤,你说是不是这只金步摇更好看些?”
红萤站在一边收拾瓷瓶,转过来无奈的说:“娘娘,您头上已经戴了很多金首饰了,梳妆也是讲究搭配的,若都是纯金的难免显得俗气。”
丹昭容虽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怎么都不舍得放。
只有没钱人家的才穿那么素净,长安城里哪个尊贵门户不是要多奢华有多奢华的。她既然做了陛下的妃子,又有这些条件,何必为难自己呢,就是要珠光宝气才好看。
她摸着自己还十分平坦的肚子,噘噘嘴,一声不吭的把金步摇插在了头上。
现在可是有孩子傍身了,还怕她们怎么说吗!
有孕的女子屋内不宜过冷,甘泉宫主殿内只供了一小盆冰去去闷气,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模糊的影子,她看着对面墙上的人影,头部一晃步摇就一摆,让她的心情说不出的好。
红萤一转头,正好看见娘娘带着金步摇陶醉,一时无言。
本欲开口劝劝,可想想左右是在自己宫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也劝不了什么。
丹昭容正对着满盒的首饰洋洋得意的时候,殿外扬声传道:“陛下驾到——”
她骤然一惊,猛然将锦盒扣上,忙说着:“快放起来!”
红萤即刻会意,连忙将一盒首饰放回了妆奁上。
丹昭容起身带着红萤一起去院内接驾,陛下正迈进翠微宫的门槛朝她走过来。
她笑的讨好,娇声道:“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怎么正午时候过来了?外头可是热呢。”
“太极殿的那群奴才也不知道劝劝您,怎么让您大中午还来看臣妾。”
沈璋寒同丹昭容一并往宫里走,淡声道:“朕来瞧你,你还不乐意了?”
丹昭容有些畏惧,不敢叫陛下恼了她,赶紧解释:“怎么会,臣妾巴不得陛下常来翠微宫来陪臣妾才是。”
她抚上自己的小腹,笑着说:“您能来,肚子里的孩子才是真的高兴。”
沈璋寒垂眸扫了一眼她的肚子,温声道:“孩子还小,知道什么是高兴。”
进到殿内后,红萤放下门帘,示意宫人们都在殿外伺候,里头就只剩下陛下和丹昭容两个人。
待落座后,沈璋寒说着:“过几日就要去行宫避暑了,朕会安排随侍的太医跟在有子嗣的妃嫔马车周围,也能一并照应着你。”
丹昭容怔了一下,眼底立刻涌上欣喜:“陛下实在是最疼臣妾和孩子的,臣妾起先还以为……”
沈璋寒瞧她:“以为什么?”
他语气平静到近乎漠然:“以为朕不会喜欢与你的孩子?”
“臣妾不敢这么想……”原本瞧着神色还算温和的人转瞬就换了副神情,丹昭容心底的那一点庆幸霎时被冲散了,她有些委屈,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敢小心翼翼的迎合,“臣妾和陛下多年没有子嗣,陛下也从未表现出想要的样子,臣妾担心……”
“担心什么?”他看过去。()
她低下头,紧张得抓紧了帕子,“担心陛下并不想要臣妾生下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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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璋寒并不吝啬向她解释,姿态却仍然高高在上:“没有便没有,有也无妨。”
“你既然已经是朕的昭容,这孩子便是朕的皇嗣。既是皇嗣,他该有的待遇便都会有。”
虽然没有听到自己期待的话,可这个孩子没有被陛下不喜,这已经让丹昭容感到安慰了,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勉强扬起笑脸:“多谢陛下,都是臣妾想多了。”
沈璋寒抬手捏住丹昭容的下巴,并未用力,只是迫使她看向自己,嗓音淡沉:“朕知道你一直想要个孩子,也知道你这些年怀嗣艰难,心中苦楚。”
“朕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平安生下皇嗣,朕就晋封你为妃位。”
“真的?”陛下允诺,丹昭容喜上心头,“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见她喜不自胜,沈璋寒淡淡一笑:“君无戏言,自然是真的。”
丹昭容心中喜悦,娇媚地往陛下身边靠过去,想要同陛下稍作温存。
可她刚一靠近,就见陛下眉头不悦地蹙起,将她头上的步摇摘了下来,声音也生硬冰冷:“朕跟你说过多次。”
“不要总是如此艳俗,朕最厌恶粗鄙陋俗的平民做派。”
沉重珍贵的纯金步摇被陛下重重地撂到桌上,丹昭容才浑身微颤,忙说着:“臣妾方才只是在试戴首饰,不小心忘了摘下来,并非是臣妾真心喜欢这么戴的!”
她吓得眼眶几乎盈满泪水,忙不迭的起身跪下向他请罪,颤声道:“您说的臣妾时刻记得,半点不敢忘的,还请陛下饶恕臣妾无心之失吧!”
沈璋寒看着她被吓坏的模样,冰冷的神情才渐渐缓和起来,片刻后,他甚至伸出一只手将她亲自扶了起来:“怀着身子的人,何必还动不动就跪,朕也不是真的生你的气。”
“你在朕心里始终和旁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你心里清楚,对吗?”
丹昭容定定的看着陛下,泪水终于绷不住从眼眶滑落:“是……陛下待臣妾是与旁人都不同的……”
沈璋寒轻轻摩挲着她如今养的乌黑顺滑的头发,动作乍一看亲密,却让丹昭容忍不住的脊背发寒,幽幽道:“朕可以不计较你的出身,你只要好好陪在朕身边,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的。”
说罢,他收回手站起身,玄色龙袍将他那张人前温润如玉的脸映照得的格外阴冷漠然,好似灼夏也不能为他添上一分暖意。
“二公主病了,朕去瞧瞧皇后和公主,你好生歇着吧。”
沈璋寒大踏步离开翠微宫,丹昭容才脱力一般软倒在了殿内,心中止不住的心悸。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即便她怀着他的孩子,情况也不见得好上半分。
小心讨好,卑微赔笑才能换取他给的荣华富贵和些许恩宠,那种被他打骨子里瞧不上的卑贱感,永远都在她身边挥之不去。
人人皆旨她丹昭容荣冠六宫,宠眷不衰,出身低贱却是陪在陛下最久的人,情分不同与众人,所以张扬刻薄,后宫里的嫔妃哪个都敢不敬几分。
然而又有谁想得到,她和陛下之间是这般相处。她求不来真正的宠爱,所以只能拼死抓住陛下,抓住陛下给的一切荣华富贵来装点可悲的自尊心。
丹昭容的眼睛空洞洞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吓坏了进殿侍奉的秋叶和红萤。
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其实她只是想有尊严的活着,体面的活着,和宫里的其他女人一样……
可她永远都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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