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季澜在不远处听见这对谈,正要走过去了解,他身周大口喘息的三四名弟子,忽地各个握住脖颈,似乎呼吸困难。
夜宇珹眼眸逐渐浮上锋利,道:“他们在屋子待了太久,室内密闭,药池稠液虽未沾身,可吸入过多带药性的空气。”
季澜不禁震撼:“难怪药人连基本的声调都无法发出,药池里定放了让人变哑的东西。”
这宛若魁儡的控制方式,另人打自心底发怵。
一旁,柳卿在旁看了许久,面色差劲,甚至有些惨白,不稳的开口道:“仙尊,神医调制的药汁能否让他们结束这一切?虽说他们已不是人类,可倘若能脱离控制,少受些苦也是好事。”
季澜颔首:“池缎都安排好了,柳公子放心。”
前方空地处,池缎朝大家挥手,面上神情已然转为严肃,示意大伙儿先赶回船上,一切事情再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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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半后。
海平面远处升起昏暗不明的光线。
安爻与池缎的房里,几人正围在桌边议事,过去几个时辰,因药人岛之事,大家皆属难眠。清晨之际,便干脆集合过来议事。池缎则是连衣袍都未卸,看得出整夜没睡,全副心神都专注于此。
房间最大的桌子,摆了不下三十只药瓶,许多布巾摊开,上头放着数种药草磨制的粉。
季澜看着那些摆放杂乱的物品,道:“这些都没办法治疗吗?”
池缎心绪沉重的摇头,“那药池毒性诡异,当初上这艘船的仙门虽带了足够的药箱,
可里头的药草皆是一般仙门常用的品种,也许治疗其余刀伤剑伤能有些用,可药人池里头可是参进了一堆名不见经传的毒,有些还是虫烟里的品种,故不是一般药粉能治。”
何凉凉同样望着桌面,道:“为何不把这些全数调成一碗,让他们喝下再说。”
池缎:“我方才也这样想,可又不知在虫烟里还要待上多久,这般浪费药粉,万一之后有急需,反倒是浪费。”
众人望着那些药瓶,视线瞄来瞄去,面色都是烦忧。
安赐问道:“宫主,昨日一干弟子都同待在药人屋里,为何唯独阮门主声音未哑?”
夜宇珹:“她为找寻出口,攀于通风小窗好一阵,靠近窗边的空气,与外界至少相通,故吸入的药气比其他人少,在她身上的作用便不如其余人严重。 ”
安爻面色不安,道:“那些碰了药池的弟子,会不会就这样一并被赤婪给控制住了?”
季澜想了想,道:“药人浸泡数年以上,才逐渐控制心智。这些弟子只是沾上手臂,情况应不会坏至如此。”
在他身侧,夜宇珹沉声道:“今晨,苍刎珠和铁玉又出异动。”
早上他见雪松鼠窝在床角,难得没有溜过来找季澜玩闹,他便凑过去看了下。发觉雪松鼠窝里的两颗珠石,正微微颤动,故那团毛球正喜孜孜玩着属于自己的玩具。蓬松的身影,乐不可支。
夜宇珹见状,猜测极有可能是因赤婪已发觉他们这头。
且也难保整座岛的药人在池缎药汁发生效用前,再度因珠石而苏醒。
季澜有些坐不住的站起,往另一张小放满药罐的小桌走去,这是安赐安爻昨日移进来的,为了让池缎制药时有更大的空间。
他望着眼前大同小异的瓷瓶,眼前药罐全都是大船上陆陆续续找出的,能用便用,只是这么多药瓶中,居然没有一样能够解开药人池导致的声哑!
季澜心忧之余,蓦地看见摊在地上的包袱巾,里头有些杂乱,隐约露出几只瓶罐,他便蹲下身,往那包袱巾翻了翻。
发觉里面除了好几瓶箭喉草和让你去死草,是前些日子调配药人池药汁所用,故瓶塞未关,还有一小瓶看来崭新的瓷瓶,明显是池缎从菘儿谷带上,并非大船上找来的。
季澜便抓着那瓶子,朝池缎问道:“神医,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池缎只看一眼,明明菘儿谷瓶子都长的一模一样,却仍是快速答道:“那是风干的雷吼花磨成粉。”
季澜点点头,将瓷瓶握在手上端详,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劲。
蓦然间,夜宇珹说道:“这花生食有毒,煮熟后方可入药。”
池缎猛然用力敲了下桌面!从座位跳起来,一把抢过季澜手中药瓶,喊道:“对!就是这个!宇珹没说我都忘了!这几日忙着配药人池的药汁,只顾着想菘儿谷的药草生食能带来什么毒性,反倒忘了他们煮熟后还是治病良药!”
安爻也突然被点通:“对了,这雷吼花若是生食,说话便如打雷巨响,可煮熟却能治病,我记得是喉头受伤无法发声者,一喝下去便能痊愈。”
何凉凉和安赐闻言,也终于面露喜色。
季澜展笑道:“神医便赶紧动作吧,需要什么帮忙,我们全都在这。”
池缎正打算开口,本想说解药找到了,不如让夜宇珹与季澜再重演一次双掌相贴,以灵力将门扉化成粉末的情景。
怎知船外却猛然传来惊慌的尖叫声!
因夜焰宫一行人的房间都在船舱最前头,故整艘船最容易听见外头声响的便是季澜等人。
大伙儿闻声,连忙出房到甲板上,只见远处三名面色恐慌的弟子,正连滚带爬的从药人岛的树林冲出,往大船奔进。
池缎皱眉道:“他们为何跑去船下?”
安赐觉得对方三人神态不太对劲,心中立即警觉:“他们是今早下船,负责查看药人池的药汁有无起作用的弟子。”
树林外,一名弟子已是狂奔逃出,用尽力气地大喊:“药人!!药人!他们醒了!”
随着三人一路不停叫喊,就怕船上这头的人听不见。
此刻药人已醒,谁也管不了制造出的声响有多大,最好是将全船上的人都唤醒!
安爻惊诧道:“药人醒了!?为什么!”
何凉凉则面色惊惧:“药汁还未发生效用,怎么办?且明明在这之前药人都无异状,为何选这时间醒来!”
夜宇珹沉声道:“船上有三枚聚灵之器,莫砚的莫家铁石,本座手中的苍刎珠。”
季澜迅速接话:“和我在巫凤教密室找到的铁玉,一共三颗!药人定是感受到聚灵之器,故全数苏醒了! ”
由树林冲出的其中一名弟子,手脚较快,已是慌忙奔上船,面色发青。
池缎连忙抓住他,问道:“药人醒了?是醒一两间屋子,还是全部?”
那人一副快晕过去的模样:“方……方才我们查看完东西南侧,西侧有几座药池,神医的药汁已发生效用,那些药人全歪倒在池中,可仍有一半的池子还未起效。待我们查看至北侧时,蓦地听见好几间房同时发出脚步声,发觉竟是药人轮番跨出药池的声音!我们便赶紧冲了回来!”
夜宇珹待他说完,便直接环住季澜,头也不回的自大船跃下,直接落于滩面。
甲板上头,安赐语调极快的说道:“北侧的醒了,难保这次其他三侧的也一起醒来。”
他偏头说道:“知雪,你先去通知各仙门,让他们下船备战。”
池缎赶紧补充:“让砚叔别下来,他身上有铁石,药人会往他那过去!”
何凉凉不安道:“可我师父…他俩身上不也有吗!”
池缎:“你忘了,宇珹和你师父的珠石,早扔给雪松鼠玩了,现在大概还留在雪松鼠的窝里。只不过他俩身上都有聚灵之器的气息,药人既醒,定能感知!”
何凉凉这才点头,转身奔回船舱。
树林间。
夜宇珹与季澜一到,便看见百尺之外,药人几乎是倾巢而出的状态。
季澜往着那些行动诡异的药人,眼眸发颤:“肯定是除了药汁发效的那几间外,其余全醒了。”
夜宇珹直接唤出碎霜。
季澜与他几乎是同时开口。一把银白色的长剑随即在眼前显现。
夜宇珹低头亲了下朝身侧人的发梢,说道:“待会别碰到他们身躯。”
季澜颔首。
在莫仙岛那些日子,他早已对雪燃熟悉透彻,夜宇珹日夜和他同室,自然有发现,故此时并无阻挡他唤剑出来。
黑白两道身影立于树林间,百尺之外,药人以僵硬不自然的姿势,正迅速靠近,经过的路途全沾上了浓绿药液,底下草木生命脆弱,不一会儿便化为枯堆,结束在充满毒性的药液当中。
当来袭的药人已近至十尺之外,夜宇珹随即踏步跃起,飞身去前头。
季澜手握紧雪燃剑柄,望着对方黑袍在空中散开,宛如黑伞羽翼,以往总觉得那模样似阎王修罗,如今,却是最牵动他心头。
也是最强大安稳的存在。
夜宇珹眉眼锋利尽显,金色剑柄牢牢地握在掌心中,胳膊猛地一挥,展出的剑气如利刃,迎面而来的数十名药人刹那间往后重摔。
可这回,却不如上次黑鞭光是重击,碎霜之锋利,已是直接将他们双腿分离!
断肢飞落,散于树林,惊骇的是却没有鲜血溢出,从截断切面流出的,全是药池里的浓稠绿汁,也证实这些药人早已不是血肉之躯,而是赤婪底下的一群傀儡!存在潭境里的唯一使命,便是替主人拿夺得聚灵之器。
在他后方,季澜也点地一跃,身朝东侧袭来的药人,手臂快速一转,以雪燃面敌。
银白色的剑气随即朝药人群斩去,虽未斩断其身,可雪燃的用途之一便是退妖,故他想尝试,是否能以此退散药人。
正面朝他奔来的药人,随即被那银白色的剑气给击的往后飞身,杀伤力虽大,可药人们已无五感,即便受了伤,也仍是能慢慢地站起身,再一次地朝季澜方向冲过来。
季澜眉眼蹙起,亲身面对这些被改造的药人后,他更能感觉赤婪的可怕,居然硬生生把人做成魁儡!
于是他再度踏地,持着雪燃往药人飞去。前方那抹黑袍身影,几乎是一抵数十的状态,不知整座岛的药人数量到底有多少。
放眼望去,貌似数以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