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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移最后一次刺杀谭士元是在秋末, 这疯尼将燕京搅了个天翻地覆, 九思堂耗尽力量,都没有把这人从燕京翻出来,便在陛下下面失了不少信任。
那谭士元说来也是可怜,却不知怎么招惹了那疯尼, 真就是隔上个十几日他便损伤一块肉,从胳膊到腿儿, 眼睛一只一只被剜,鼻子没了就到耳朵, 真就是活脱脱的剐刑了。
到后来, 谭士元本人是很想死的, 可朝廷却不许他死了。
老隐皆去后, 谭家更无人来援, 他便成了诱饵。
那个宛若游魂般的疯子在燕京游走, 便是没有针对朝廷, 大梁威严不得践踏, 便是谭士泽的未亡人又如何?
皇爷连下四道诛杀令。
情不移必须缉拿归案,必须死在朝廷的刑法之下……
然则, 情不移深不可测, 自皇爷亲下诛杀令,又怕她鱼死网破, 陈大胜便带人日日守在殿前,累了就随便找个旮旯歇息,更是家也不回了。
此秋末肃杀之际, 家里的老太太倒是悠闲的,到了节令,人家郡王府也不呆了,却带着七茜儿,还有亲卫巷的奶奶们一起上了百泉山挖野菜去了。
对于她们而言,这天大的事儿都没秋分一碗滚汤重要。
所谓秋汤灌脏,洗涤肝肠,和家老少,平安健康。老太太亲自理火调味,并按家户人头就一家分了一大锅汤。
晌午在亲卫巷喝了汤,七茜儿这才带了一大锅回燕京,然刚进府里,便听人说干娘来了?
柴氏丈夫儿子都不在身边,跟两个媳妇儿又相处不好,便是再好的媳妇儿,跟婆婆在一起也是伏低做小的,她不去老太太跟前,也不好外面游门子,就只能郡王府溜达。
“干娘竟不在家中理锅?”
将滚汤奉上,七茜儿行了礼才坐下。
“嗨,一个地一风俗,我们家可没有这个讲究,倒是往年你干爹在家的时候,咱家是秋祭的,可他今年不在,一府的媳妇儿,谁又能做得来这个啊?呦!这闻着~倒是喷香,是老太太理的锅儿?”
柴氏笑眯眯的看着这碗由野菜鱼片烹的东西,嘴上夸奖,老太太烹饪就会耍咸盐,这汤卖相到底不好。
再低头闻闻,柴氏撇嘴,到底拿起一边的汤匙端坐着将汤吃完了。
喝完又灌了两杯浓茶,才找到舌头根儿说话。
婢仆收拾了食器下去,见左右没人了,柴氏这才满面兴奋的与七茜儿道:“茜儿啊,你且坐过来,娘跟你说个事儿吖。”
七茜儿心里憋笑,暗道果然如此,这又是存了一肚子闲话呢。
自打她搬进燕京,侍奉在爹身边开始,三不五时干娘便会找点由头来家,从此这燕京谁家后面老猫下了几只崽子,她也是知道的。
大家都是外来户,可不像人家张婉如她们有个亲戚家走,便是有些闲话,也得说给放心的人听不是,不然传出去便是长舌妇了。
柴氏就满面神秘,凑到七茜儿耳朵边悄悄嘀咕道:“娘跟你说,咱燕京,可出大事了!”
七茜儿困惑问:“大事儿?”
柴氏点头如捣蒜:“可不是,我跟你说了,你可不敢外传啊,娘昨儿不是小曹家吃酒去了么,我就听了一耳朵闲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知道吧,半月前,那谭侯夫人不是进京了么?”
皇后娘娘家人称大曹家,生了九皇子敬嫔家,便是小曹家。
所说的谭侯夫人,就是谭士元亲生母亲,开国候谭守义的发妻钟氏。
那钟氏原本因从前一些事情,被谭守义幽禁在家,对外是说年纪到了身体不好。
可谁能想到,人家也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冲出府邸,带着一帮子原属她娘家
的老亲卫就进了京。
七茜儿闻言点头:“知道啊,她不是十几天前就到了么,大胜回来还跟我说呢,前几日皇爷散朝躲的就是她,没得什么都不做,就见天听她哭求啊。
燕京的衙门是朝廷的衙门,那疯子又神出鬼没轻没重的,干娘,你不知道,她还御前告了老侯爷一状,说老侯爷谋害发妻呢。”
顶级豪门的奶奶们,说的闲话都质量不同,那真是张嘴皇家,闭嘴侯爷的。
可惜柴氏今日却对钟氏告丈夫一事不感兴趣,她就神色古怪的咬着七茜儿耳朵说:“吓死人了!她们跟我说,那钟氏给亲儿子灌了毒酒,谭士元啊,他都死……到今儿三天了!”
“什么?!”
七茜儿低喊出声,嘴巴却被柴氏捂住了:“哎~呦,你小点声。”
柴氏鬼鬼祟祟看了四处一眼,这才紧张的说道:“这事儿,啧,朝廷又要丢人了,这一品大员家母杀子,就太损德行。你可不敢外面乱说去啊,这还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那曹家老太太多吃了几杯,又看我是个嘴紧的,她憋不住了,就跟我唠叨了几句。”
柴氏也是憋坏了,说完呼出一口气,又对七茜儿确定的点点头:“谭大也是个惨的,我听她们说,他那胳膊腿儿早没了,脸上这些嘴巴鼻子也没了,还当胸一个大洞儿,臭的直生蛆……”
对着空中干哕几下,柴氏就畏惧道:“可,皇爷不许他死,他就不能死,四个御医那边看护着,只不许他断气儿呢。”
七茜儿半晌才叹息了一声道:“倒也是,一片慈母之心……”
“是啊……。”
这世上便只有女子懂女子了,七茜儿做过娘,柴氏好几个崽儿,她们瞬间就明白这是做娘的找不到丈夫,朝廷拿儿子做饵料,为娘的不忍孩子受罪,便亲手结果了儿子。
细想想,这得有多绝望啊。
秋来了,廊下燕窝里的小燕儿翅膀已然硬,正在习飞,也飞不太高,就房檐下扑腾。
两女人就幽幽的看着那燕窝,半晌七茜儿才撇嘴道:“干娘,我一贯不喜谭家,您也知道你大胜他们跟谭家那点子事情,我不火上浇油便是大度了。”
柴氏点点头:“何止你家,谁家不讨厌他们啊,你干爹也说他家练兵有伤天和,哼,我就想这许是报应呗。你就算算咱这大梁自立朝,咱皇爷这皇帝就像是给他家当的一般,不是谭二死了他家讹爵位,就是好好的封疆大吏不赴任,非要赖在燕京附近不走。
而今又出了这样的恶事,朝廷颜面算是没有了,往上数一千年都没有母杀子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我吹嘘我那几个混账东西,别的不成,眼色还是会看的。
若是咱家遇到这事儿,肯定不敢给皇爷添一丝半点麻烦,咱就是死那也远远的去!也省的碍眼不是?
如此死了,皇爷朝廷还念你个好。好么,这隔三差五便大半夜受一场惊吓,那皇亲国戚家都没他家事儿多。从前在邵商咱还不觉着,怎么这人一入了燕京,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七茜儿认同点头:“那谁知道呢?”
大丫头四月指挥着婢仆将东西摆在廊下,这对干亲母女就坐在那儿,边吃秋酒边寒碜谭家。
全燕京都知道,老刀与谭家那是彻底决裂,离仇家只有半步。
谭家逢年过节都会按照供奉的节礼,差人送东西到老刀家。可惜,这七位对谭家的态度是很直接的憎恶,甭说接奉养了,便是朝上见到谭家的官员,他们都会让开几步拉开距离。
都知道他们有委屈,却难得在外面,从听不到老刀说谭家一句不好,便有人故意把话引到面前,他们七个也是笑笑,告罪站起来躲避。
这便很不易了。
将秋酒咽下,柴氏倒没有幸灾乐祸,还颇为
同情的说:“你说这做女人的难不难?老天爷看你要出生了,先把你腿儿斩断了,好不容易家里珠宝般捧大了,又要送到旁人家过活,给人生儿育女,给人掌管中馈,遇到那有良心的到死会给糟糠一句,你这辈子也不容易,可那遇到狼心狗肺的,香的臭的再帮你存一院子,这辈子就造化了。”
七茜儿双手执壶,给柴氏满杯,柴氏端起来一饮而尽后苦笑道:“自打听了这消息,我心里就总不舒服,憋了一条河那么长的话,就想待个人絮叨絮叨。
是个做娘的听到这种,亲生母亲毒死儿子的事儿,便会往自己身上引,啧,夜深人静只要一想,这一夜就别睡了。
这得绝望道什么地步,才动的手啊?我也不是同情钟氏,邵商不大,她在后宅做的事咱能不知道么?老侯爷多少子嗣都没在她手里,可如今她出了这事儿吧,我,我只做一日宗妇我就可怜我自己,可怜的不成了!我的儿,我这么说你懂么?”
七茜儿点点头,大妇小娘天生的立场不同。
放下酒杯,柴氏就拍拍七茜儿肩膀笑道:“可你是个命好的,咱家那几个孩子我也知道,真就是谁嫁进来,谁就是上辈子积德,从前她们还笑我柴家大姐儿跟了武夫,嘿!现在看看,大姐儿过的是啥日子,皇爷看中,嫁进屋就给了诰命……”
她正说着,就看到四月带着门子来了后院,一问何事,却是南丰县推官胡醇厚家派他家二公子,来家里走秋礼,送滚汤?
七茜儿闻言愕然,就纳闷的问:“他家送滚汤?怎么送到郡王府了?”
门子也问过这话,便弯腰回话道:“回奶奶话,小的也是这般问的,可那胡家的二少爷却说,本是先送到老道营那边的,可五爷这几日都在宫里当差,天儿热,也怕汤坏了,就只得送到咱府上了。”
陈大胜对下面的弟兄,真就当成亲生的待,就剩俩没成亲的,他就每天都带在身边。
人家能打听到这边,也不稀罕,人尽皆知的事情。
柴氏却听的莫名其妙,便在一边打听:“这是谁家啊?”
七茜儿看干娘也不是外人,便把胡有贵身事说了一遍。柴氏听完颇震惊,半晌才说:“这,这倒也是个传奇本子了,我的儿,这汤你可不好随便接着,接了就是亲戚了。”
七茜儿想,可不就是这个理,宫里没法去问,便打发人问家里的老人家。
四月下去一会,便带着吉祥过来。
柴氏看人家处理自己的事儿,便站起来告辞回家。
她总是憋了一肚子话,算是宣泄出去了,走的那叫个轻松。
吉祥笑着对七茜儿道:“奶奶,老爷的意思,那边老人活着三个呢,硬碰硬,咱五爷天然吃亏,不若收了东西打发他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