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不大的小乞丐手里提着破袋子,沿着泉后街的墙,手指捻着墙缝一点一点的往三礼学堂的方向抠。
他似乎是极无聊的,一路从街边捻过去,又蹦跳着离开。
只三礼学堂里面却有人拿起一块布条,小步跑入内堂,双手呈送给了佘青岭。
佘青岭看了一眼布条上的字儿:三更鼓惊九重天。
他看完,将布条递给七茜儿,自己这个儿媳妇只随意看了一眼,便跟唐家那媳妇儿道:“确定了小嫂子,今晚敌袭大约在子时,让嫂子们务必加快速度。”
李氏听了脸上一白,半天才说:“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她快步出去,路过门槛的时候被长裙绊了一下,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站稳便从发间拔下一支钗,钗身很粗还是中空,她随手拧下鸾凤头儿,从里面竟然倒出一支两面刃的刀片儿,弯腰对着自己的厚锦裙便是一刀,随手一扯,长裙变作短裙。
走的那个风风火火,那叫个利索。
有李氏带头,娘子们便站起借助利器,开始将长裙一条一条,如割生命里的累赘般切割了去。
在那边乞求神谕一直当自己不存在的几个爷们里,便有人气哼哼的嘀咕:“不像话!非礼勿视……”
只这话还没说完,在院里那边扎绳套的几个妇人里,一位老夫人便站起来,足步有力的进入屋内,也不知道她出了多大力气,就感觉地板都在震动。
这老奶奶就走到爷们人群当中,准确的找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手臂高高举起,对着他的脸就糊了一个大巴掌。
满屋刹惊。
这男子气急败坏,捂着脸喊了一声娘。
啪~!
老奶奶打的咬牙切齿:“都是躲懒的,人家就是傻也长几分心眼,只当自己是死人了,偏你能够,偏你有本事,偏你出来说话,我的儿,正经的差事你是没有,四十多岁还吃娘老子饭,你吭什么气儿?是吃了乌龟皮装王八孙呢?”
这男子越发畏惧,便跌坐在地嘴唇哆嗦又喊了一声:……娘?
老奶奶一伸手又是一个大巴掌,恨声道:“无胆就躲着,还怕旁人不知你是个孬种么?”
男子羞愧,喃喃不敢言的低下头。
他的周围一片寂静,那些人还真的当自己是死了。
老太太转身要走,心里憋屈,扭身又使劲打了一巴掌,这才气哼哼的出去了。
这院子里极匆忙,往豆腐里插钢针的,脚下踩药碾的,从里衣上拆薄纱的……
成先生站起,走到一边暗室配药。
留下七茜儿与佘青岭。
七茜儿便看屋里占卜那一角,众人又认真的起了一卦,这才低头对佘青岭小声说:“爹,今晚来的人怕是不好处理了,非一般江湖人士,咱这里还好说,我只怕,而今京里怕是有些艰难。”
佘青岭惊愕的看自己这个儿媳妇,若又换了一张脸。
隔壁那屋里,世家之女,名门之后,官宦千金,更有老练的当家奶奶,管了半辈子后宅的坐堂太太。
然而她坐过去,很奇怪的就被众人往中间推,她似乎对这种当间的位置没有谦虚,径直坐下后便一个态度,既你们请我坐在这里,那就听我的吧。
于是开始排兵布阵。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许熙美当过统关大将,她是会排兵布阵那类人,可她也自然而然的进入自己家媳妇儿的布局了。
才将布条上那句话分明是江湖里的暗语,她竟~也看的懂。
佘青岭低头不语,半响才说:“大胜儿,自保还是没问题的,大难临头个人顾个人,便对得住他们了。”
七茜儿点点头,表情并不担心。
佘青岭却看着
外面心内暗潮涌动,惊动九重天的力量,凭外面那些扎兔子套的妇孺么?
看自己爹表情沉重,七茜儿便低头劝到:“爹!往宽处想,有道不知无畏,您老安心,有我呢。”
佘青岭伸手抓了一把棋子儿,又丢回木盒里点头小声道:“老夫此生风风雨雨,也高也低,也富也贱,便无所求,管好自己!”
燕京城大梁宫小殿火起,却无人救火,陈大胜带着老刀护着皇爷,连同赶巧在身边的皇子玄鹤,又从那条他很熟悉的长廊退去。
此长廊并二车半,后通出宫偏道,正面御敌不必一次直面大量敌人,入廊道只需防守前后及头顶便可,如此两任帝王避难,均选择了这里。
身后有追兵,头顶有刺客不断飞来。
什么时候,大梁宫竟松散成了这个程度?武帝心内震怒,却不得不撑出不过如此的样子。
几个苍老的声音在大梁宫上空嘶吼:“杨藻自称贵门后裔,然悖晦小妇子也,家中数代世受皇恩,却生狼心夺我鼎司,逆我故国,藻贼登基更祸殃四海,宠任阉贼迫害忠良……”
杨藻表情僵硬,一手抱着神色慌张的玄鹤,一手提剑冷笑道:“你们说,何人给他们写的檄文?”
几道人影飞纵落在墙头琉璃瓦上,头顶利刃寒光闪过,陈大胜向前一步与老刀随即变阵,那几人还未落地便听几声闷哼,已被轮番切成无数块。
瞬间!
地面血出,内脏横飞,有人凄厉大喊:“刀贼,今日定取尔等狗命千刀万剐。”
陈大胜持刀后退几步,没回头的对皇爷道:“陛下赎罪,臣等无能,请您再退!”
杨藻举目四顾微微闭眼,耳边全是厮杀之声,他便又退二十步。
一国之君,每退一步都是朝臣无能!
可君主就无错么?
到底杨藻这次草率了!
此番未听几位老臣之言缓缓图之,又灭门太狠才与世家彻底对立,更没有想到那些人的反扑竟能惊动这么多的力量。
九思堂建立七年,孟鼎臣一直压制的那个江湖,是今晚的江湖么?
若不是他身边有老刀,他都不敢想结果。
今晚大梁宫,已经被迅速切割成了无数块,人家竟然在各个击破,他都不知道如今自己那些女人与孩儿如何了?
更不敢想,只一想便肝肠寸断。
一队江湖人士抬着巨大的假山石,对着长廊墙一顿猛捶,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廊墙出现缺口,这些杀红眼的人一阵欢呼,正要冲进去,便听有人高呼:“我主莫慌,宇文崇德率部前来救驾,我主莫慌!!宇文氏定护我主无殃……”
呼喊声中,缺口那边便传来震天厮杀惨叫,有几个机灵的蹦到宫墙上取出暗器要打。
老刀们却齐齐伸手,露出早就装备好的小弩,活动机关□□射出,几声惨叫后不断有人捂着喉咙跌落。
谁说老刀只会砍人?咱们做斥候许多年,暗杀的功夫比你们好的多了。
缺口那边有女子笑的爽朗:“哈哈哈哈,多谢多谢,有贵!你在哪儿,有贵,我来救你了……”
这一听就是宇文小巧。
原本大家还是紧张的,闻言便脸上带笑的去看胡有贵,胡有贵恼羞成怒,对着那边骂道:“宇文小巧你闭嘴!”
那边乖的很,就大喊了一句:“好嘞!”
又有人从高墙冲下,其剑势竟如江河遇崖,飞流直下滔滔不绝。
陈大胜面目一肃,直接换了腰下断刀喝了一声:“避!”
这是刀头遇到危险单兵损耗自己,庇护后面兄弟的绝阵。
大梁平安了七年了,可多年的配合下,他们的脚比脑子快,从塔阵迅速合一,只留自己家头儿
哥一身决然单身跃起,独立对阵。
众人当下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