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沐景序想了想,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那天夕阳,柯家门前的两只大石狮子。
乘马车进入虞京松林街时尚且不敢细想那些过往,如今冬雪簌簌飘落,他却不得不去回忆那天下午一点一滴的相处,从另一个视角去看待柯鸿雪那时说出口的那些让他愉悦又紧张、以至于忘了怀疑与戒备的话语。
……
柯寒英早就知道了,且无数次露出过破绽。
只有沐景序下意识麻痹自己,假装看不见这所有的不合常理。
而当柯鸿雪将那枚印章摊开放在他面前时,沐景序却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清楚了。
他跟掌院说,要利用柯鸿雪,却又实在没做过一件借他身份或地位获利的事;
他告诉自己,不能拉阿雪下这趟浑水,却又假装一无所知地沉溺于柯鸿雪后来的温情中。
如今柯鸿雪近乎坦诚地与他开口,将筹码摆在明面,甘愿被他利用,陪他一起在泥潭里挣扎,沐景序却又躲开了。
炭盆里的温度平日里烘起来很是舒服,这时候却迟迟捂不热掌心。
沐景序低头,觉得这世上大抵没有比他更加口是心非、胆怯懦弱的人。
但其实……盛扶泽从来不是这样的。
柯鸿雪年少时相识,以至于如今仍愿意不管不顾为他奉献一切的三殿下,从来不是这般踟蹰犹豫、举棋不定的人。
那么如今的沐景序,又怎么敢接受柯寒英送来的一颗真心?
他怎么配呢?
细雪一直在下,沐景序立在屋内,直到肺腑中涌上来一阵难言的痛痒,他弯下腰,撑着书桌无声喘了很久的气。
久到院外人群往来的声音全部消失,西厢房的门扉开启又闭合,冬雪落上树枝,又被觅食的鸟儿轻轻一跃,掉落一地雪粒子。
沐景序直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却始终再未迈出去一步。
他终于意识到,春日上山时压根就不是什么近乡情怯。此时此刻,漫山遍野一片白茫茫中,他才真的不敢去看柯鸿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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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的时候柯鸿雪送给沐景序一枝桂花,但小考那天沐景序却病倒了未曾参加。
于是柯寒英又一次成了甲等第一。
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并不值得多在意。李文和等人倒是想给他庆祝,可是那几天柯鸿雪天天往清梅园跑,他们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掌院先生的院子里请人下山喝酒,所以只能作罢。
而京嘉镇地处北方,一旦入了冬天气很快就会冷得刺骨,学府一向上到冬月就会休假,一直到来年元宵过后才会再开课。
所以冬月考学很快就会到来,这次考试相较过去一年的每一场都格外重要。
这是一场分段考试,成绩优异的可以升到上一个级段,差的会向下降级,如果成绩实在难看到了极点,连梅段都呆不了,则会被夫子劝退。
——毕竟富庶人家向来少有,多的是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的情况,如果他们再不奋发图强,终日在学府插科打诨,自然没有再收他们念书的道理。
柯鸿雪倒是不至于担心会出现被劝退的情况,他从元兴二十五年起入临渊学府,满打满算在学府中已待了六年,从来没动过向上升段的念头。
幼时想跟殿下去大江南北闲散游玩,读书是为了磨炼心性、增长见识;后来殿下都不在了,这荒唐到了极致的皇朝放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