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地区,千叶港口。
绕路才能在街道毁坏的情况下赶过来的术师从轿车上走下,仰头望着那块漆黑的屏障。
“帐?不是说横滨的咒灵像蚊虫一样多吗,这种情况下放这么大的帐有什么意义?”
隐约的,他们能听到几声非人的嘶鸣,带着奇异的声波,仿佛耳膜都在震颤。
“这种气息……靠……”赶来的术师两股战战,“真不想进去啊,这帐立的条件是什么,单阻止诅咒大范围移动吗?”
辅助监督从另一侧开门出来,“是这样的,放帐的是六眼,他们母子两人在断联前留下过信息,说地龙盘踞在服装市场……”
“那种大家伙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评级绝对超过一级吧,就算感受不到咒力,单看那绝对有别于一般诅咒的庞大身形……”
术师的指尖颤抖起来,他拿出香烟却没有点燃,视线在灾后一片狼藉的街道上匆匆划过,落在了隔绝了二次天灾的帐上,“滕先生,我只是二级术师,这个我可能解决不掉。”
辅助监督一愣,他几乎没有见过临阵退缩的术师,“……可是,六眼和兰惠女士都在里面。”
“我预感我进去就是送死的……没错,语言也是一种诅咒,我能说出代表着败局的话,就是因为我觉得我没戏。”
最后才从车内走出来的羽生背好咒具,语气不善的说了句,“你不进去我去,那外面的交给你。”
他笔直的朝帐跑去,术师望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又拿出了一只香烟给辅助监督,“既然如此,那我去解决周围的杂鱼,杂鱼也是要有人解决的不是吗?我也不算没有承担职责。”
辅助监督沉默了下来。
是的,总会有人顶上去的。
很多人都会抱着这种想法,只要拖一下,逃避一下,就会有无法坐视不理的人站出来,当沉默的那一员是很多人的生存之道。
术师点燃了香烟,“除了我,应该还有其他的支援……滕先生,麻烦您去和他们联络了。”
滕握着手机,他刚刚和五条千风的辅助监督高石打过一通电话,对方称他负责的几位术师也正赶来,只是因为一位大人物的要求,他们便全都动身了。
“六眼在里面的话,五条家也绝对不会安心等着,所以用不到我。”术师这么说道,“但是呐……如果里面的诅咒真的是特级——自我咒术师生涯开始就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特级,那么去再多的术师都没有用,必须有一级顶上。”
而如今“记录在案”,“正当职”的一级术师有禅院直毘人,特别评级五条兰惠,加茂家因为传承术式的缺陷,至今只有准一级咒术师。总监部倒是有一位一级术师,但是人在最西边出别的任务,并不能赶过来。
“人手严重不足啊……”一眼看破这一点的术师叹道,“你看,只要发生了不可比拟的灾难——就会崩盘。”
“这就是咒术界。”
辅助监督握紧了拳。
“我想那还不是最严重的吧……”他听到了术师消极的言论,而作为在战斗方面没有一丝作用却在这个世界行走的人,他觉得有一口气闷在胸口,酸涩到了疼痛的地步,“最严重的难道不是…不战而败吗!”
术师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滕上前一步,“远山先生!您已经比我强太多了,我才是最没用的那个!我空有想要帮忙的心,却无能为力!事实上我并不能指摘你什么……但是,请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了。”
“……丧气的话?”
远山把烟一丢,冷冷的盯了过去,“这哪是丧气的话——”
“这他妈是事实!”
他激动的上前一步,目眦欲裂,“整个咒术界!都挑不出一个能顶上去的‘最强’!”
“天赋绝伦的六眼?哈!他现在就是一个小屁孩儿!有我的胸口高吗,会做中学数学题了吗?出门不会迷路吗?”他指向那在半透明的帐中仍能窥到一二身形的地龙,吼道,“他能一下子解决掉那样的庞然大物吗?!”
***
服装商场的地下一层,废墟之下,五条悟怔怔的看着冬阳。
她陷在瓦砾之间,扎起的发散落了一半,眸子阖起气息平稳,她的状态被六眼本能的细细剖析着,很熟悉,是之前经常有过的“修炼”状态。
但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是现在!
“妈……妈妈?”
神子轻声唤道,发觉没有回应后立刻捧住她的脸,“妈妈!快醒醒!”
不对!
刚才明明好好的!
即使是面对特级诅咒,他的母亲也没有露出弱势,一来一回间甚至占了上风。
他给了母亲游云!那是能让母亲的实力最大范围输出的特级咒具!
这场战斗本来没有悬念的,他能看清!
但是——
头上有碎石落下,正正砸中了冬阳的眼皮,五条悟连忙把它拂去一边,“妈妈!”
昏迷?!是昏迷吗?!
撞晕的?
来自上方的重力足以压死一头大象,但在无下限之下便不会传来实质的伤害力,五条悟撑着一块充当了支撑盾的钢筋铁板,灰尘漫在他们身边,五条悟发现自己一尘不染,“刚刚不该给我当肉垫的,我根本不会受伤,就算撞碎了地板都不会受伤。”
因为无下限会隔绝开那一切。
五条悟摸上冬阳的要害,入手的触感很坚韧,很温暖,他也没有在冬阳身上发现任何血迹,即使他们在漆黑无比的废墟之下。
没有受伤?
——那么为什么会毫无反应!!!
五条悟瞳孔震颤,心头猛地涌起了巨大的不安。
模糊之中,刚刚在地动山摇的场景中回忆出的记忆有了更清晰的画面——那是生命之气无限泄露的母亲。
大量的气从女人的身体里溢出,就好像刚从蒸笼里取出来的包子,由内而外的散去热意,
可人和事物怎么能一样,五条悟倏然想起了他那一刻的恐惧感。
与记忆一起复苏的是生离死别的恐惧。
他记得他那时语无伦次的说,母亲要死了,不要死。
那么现在呢?
五条悟的表情一片空白。
黑暗中唯有那双璀璨的眼睛在流转着光辉,眸中的神情却冷淡到好像没有任何杂质映进去,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母亲的脸,咒灵的吼叫刺耳难听,咒力的气息令人作呕,侵袭而来的黑暗无孔不入,他却觉得周身诡异的安静,甚至是寂静。
术师的“蜕变”往往在绝境中。
他们的咒力来自于复杂的负面情绪,五条悟记起他曾经问母亲,既然她不像甚尔那般置换得这么彻底,天生的零咒力,那么是否可以通过修炼增加咒力?
然后母亲说,她试过,但是怎么都不成。
当时的情景被六眼收录,清晰的刻在了大脑中,面对他的疑问的母亲低眸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无奈却极其温暖的笑容。
“因为我好像很难积累负面情绪,千风给我找了各种剧情狗血恶俗,令人咬牙切齿的电影,我一眼就能看出那种故事的虚假性嘛,所以总是出戏,千风又给我找了各种案件实例,我看着只能觉得遗憾,也没什么痛苦。”
他的母亲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
“但是呐,其实我大概也有真的很恐惧很憎恨的时候……”
母亲把他搂在怀里,
“我记录在案的第一次‘觉醒’,也就是现在别人觉得我能突然变得如此强大的原因,就是在诅咒师和咒灵的手中救下你的时候。”
……
有汗从神子的脸颊滑落下来。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忽然提高了音量,带着某种决意喊道,“——妈!!!”
头顶传来了诅咒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次重压,神子在几息之间便收起了眸中的不安和恸色,转而坚毅且决绝——二十分钟,这是母亲答应过他的沉睡时间,他会在这段时间内保护母亲。就算超过了二十分钟,他也绝对会让她安全的睁开眼睛!
五条悟握紧拳,咒力附着在他的手上,他却没有转身打破身上的阻碍,而是重重的朝冬阳身旁碎裂的地砖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