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少年弯着唇角,眸光闪烁,冬阳瞄了他一眼,发现他自信炫耀的神态下还有几分腼腆和飘然,那张白皙得过分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都掩饰不了红晕,难得的,五条悟害羞了。
他难掩激动迫不及待的向冬阳展示自己的作文,又因为这是被描写的主人公读阅,而感到羞耻与忐忑。
冬阳将作文纸拿过来,竖版的方格纸,按理说是初稿,但是五条悟写的很流畅干净,几乎没有修改的痕迹,说是能立即交给老师评阅的成品都差不多。
“……给我的?”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显而易见的吧。”
他甩了两下稿纸,催促冬阳快点儿接过去,冬阳将那张轻飘飘的纸拿到眼前,然后颤抖着手,像是拿了块烫手山芋。
五条悟疑惑的歪了歪头,“妈妈?”
下一秒,冬阳夺门而出,欢呼道,“甚尔!准备车,我要把这个裱起来!”
五条悟震惊的跟出去,“你看了吗妈妈?!”
“看什么看,就算你写得像勾史一样我也会把它当宝贝供起来!”
“什么勾史啊!我才不会写出那种东西!而且这是要交给老师的,你裱起来后我要怎么给他啊!”
禅院甚尔茫然探头,“发生什么了?”
冬阳用和五条悟一模一样的炫耀表情把作文往他面前一晃,“悟写的,写的我!”
禅院甚尔微微睁大眼,他匆匆一瞥稿纸上的标题,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冬阳的脸上。
她眼神明亮,高兴得像是年轻了十岁!
“哦,哦……”禅院甚尔比她更茫然,“作文?小学生写的那种作文?”
五条悟不满道,“什么小学生啊,我已经国中了,这是国文课的作业——”
禅院甚尔穿着衬衣衬裤出来,“我只在骂人的时候说对方的用词就像小学生作文一样,我又没写过那种东西……”
五条悟光脚往他脚背上一踩。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用他天生般的恶人眼神瞪了他一眼,随后揶揄道,“你写了什么?”
五条悟冷哼了一声,一双猫眼又神采奕奕的看向冬阳。
冬阳轻咳了一声,安静下来坐好,郑重的捧起稿纸。
在她一门心思处理龙头斗争事件之前,五条悟对中学生活已经适应得差不多,自教堂维修之后,他和夏油杰的关系也突飞猛进,五条悟并不是一个完全自我的失礼的人,他很多时候都会参考别人的话,去思考去判断,接受夏油杰的靠近就像踏入学校生活的另一阶段一般,他也开始参与班级活动,与同龄人交谈。
并且,群体生活中自发出现的竞争关系,也时时围绕着五条悟。
五条悟能成为“最强的六眼”,天赋的加成不可忽视,但其自身的努力是一切的桥梁,那些不为人知的血与汗,才是造就如今实力的关键。
他好像一天比一天努力,在各个方面都
是,冬阳几乎没有看到他偷懒的时候,唯一有印象的懈怠时刻。是五条悟感染了风寒高烧39度,然后赖在她怀里耍赖时。
大概是十岁的时候。
白发蓝眼的神子躺在她的膝盖上,曲腿抱着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怀里,嘀咕道,“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做。”
他缩在名为母亲的避风港里,任由自己逃避一切压力与责任,甚至说出了“其实生病也没什么不好的啦…”这种话。
冬阳摸上稿纸,有意无意的抚过那一个个端正的钢笔字,神情渐渐有些怔愣。
五条家给五条悟上的国文课,一般就是学词造句,读读文学大家的文章,让他解答一下修辞手法,冬阳听过几节,愣是让她听困了,她对五条悟能写出来的东西是没有任何预想的,但是她也见过一般学生的作文,因为新闻报纸偶尔会刊登那些东西。
那些优秀范文总离不开“雨天倾斜的伞”,“纤细佝偻的背”,“温暖安心的怀抱”。
【标题——我的妈妈。】
【署名,五条悟。】
【“一个女人,不是母亲就是女儿。”——第一次见到这句话时我便不喜欢,即使它从字面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错,可它片面的总结了一位女性的社会性身份,并且好似是谁的附属一般,谁的母亲?谁的女儿?不管她是女儿还是母亲,两者挨在一起,最直白的链接便是感受母爱或给予母爱,就好像说她们天生便能体会到那种情感,看似歌颂,却好像抹杀了某种独特的性质。我难以描述那种感觉,大概只是觉得这么说很狭隘,无趣,带着傲慢与凝视。
我的母亲是一位强大的女性,各种意义上的,所以她在感受爱与赋予爱的方面总给我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可那只是我的感觉罢了,并不代表她只是从指甲缝里抠出了一点儿爱给我,而是她能毫无保留的爱我,坦荡到让我觉得她没有一点儿不情愿,没有受外界的压力胁迫。
她爱我,是因为她对我的爱不带有社会的规则与认可性,她不是因为众人默认的“母亲应该爱孩子”而爱我;她对我的爱也并没有期望于我未来能回馈她什么,不会幻想着将那些莫须有的成就与荣光披在我身上;她对我的爱出自本能吗?不知为何,如果只是这样,我甚至有些落寞。因为本能多少由基因与激素控制,也就是说她可能会因为本能不再爱我。
她一开始一定是喜欢我的,但是我们不熟。
她是“选择”了爱我。
——在那一刻,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在处境困难到任何能权衡利弊的人都觉得放弃更好的时候,她义无反顾的选择爱我。
我被她坚定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