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手心里一下下地摩挲:“我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顾燕时黛眉拧起,望着他,连连摇头,“连大正教的老巢都摸到了,只差最后一步,难不成不干了?”
他避开她的视线,盯着地面沉吟了半晌,目光重新抬起来:“我不能骗你。”
“什么?”
他直言说:“若他们落到我手里,是活不下去的。所以,你知不知道你在帮我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就觉她的手轻轻地颤了一下,接着,那只颤抖的小手却把他的手反握住:“我自然知道。”她说。
他看着她不语,她道:“就算不论他们是如何对我的,我也不能那样是非不分。你解毒要紧,至于别的,我不怪你,可我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我会不会难过,到时候……”她拉着他的手,拽了一拽,“你要陪着我,好么?”
她说这句话,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其实她至今都拿不准他会喜欢她多久,更摸不清他会不会在有朝一日忽而想明白她的父母究竟有多恶劣,继而对她也心生厌恶。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对她很好,她愿意为了这一份好帮他。
若日后他翻了脸,那是日后的事情。
苏曜缓慢而郑重地点了头:“我陪你。”
顿了顿,他又说:“这是我欠你的。”
“还说什么欠不欠的。”顾燕时摇摇头,接着就说,“我饿了。”
“哈哈。”他再度笑起来,站起身揽住她,向院外走去,边走边道,“平日在明玉殿不觉得,回来看看才知还是灵犀馆舒服。回头你搬回来,给我腾一间书房好不好?”
“行啊。”她答应的大方,“西厢房空着呢,你用就是了。只是屋子不大,放些书案书桌倒是还够,若想添置张窄榻用来午睡怕是不能了。”
苏曜一哂:“都在你院子里了,谁还要自己午睡?”
她仰起头,又瞪他。
他仿若未觉,把她揽在怀里,大步流星走得潇洒。宫人们远远地跟着,张庆生隐约分辨出几句交谈,已侧首吩咐下去:“备上书案书桌,将灵犀馆的厢房布置上。明日就要用,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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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顾燕时是被窗外的雀鸟鸣音叫醒的。
彼时苏曜已经下朝回来,坐在与拔步床遥遥相对的茶榻上读书。见她醒来,他托腮:“再不起,就只好让宫人们把你装进箱子搬去灵犀馆了。”
“……”顾燕时睨着他,扶着腰坐起身,“怪我了?”
他一见她这姿势就懂了,心虚地啧了声:“怪我。”
说罢他下了茶榻,边挥退宫人边走向她:“我问了林城,他说你家苏州的商号里确实还有人守着。他也觉得你爹娘或许会再露面,便不曾动过他们。至于是劝降还是使诈……”他沉声,“我思来想去,还是该你来选,你别让自己觉得对不住爹娘。”
顾燕时点点头,下一句就是:“诈他们吧。”
苏曜眉心微跳:“你想好。”
“想好了。”她说着就下了床,踩着木屐,直奔房中的书案,“我连信怎么写都想好了,送完你看看。若觉得可以,尽快送出去吧。”
她口吻淡漠,心下忽而觉得,她或许比他更想了结这些事情。
唯有这些事结束了,她才能从往日的晦暗里走出来。
她于是坐到书案前就自顾自铺起了纸,苏曜原想劝她先梳洗用膳,扫见她的神情,话却噎住了。
他心下喟了一声,也走过去,帮她研起了墨。她坐着、他立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她的侧颊,心里又在想:她爹娘怎么忍心啊?
他研好墨的同时,她手中的狼毫就蘸下去,转而落在熟宣上,一字字书下去,竟写得十分流畅。
可见,这些字句已在她心里过过不知多少个来回了。
顾燕时平静地写着,好似没什么情绪。又在写到某一个字时,满心的哀伤忽而都涌出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需要这样欺骗父母。
而且即便如此,也仍是他们待她更为残忍。
她眼眶一阵酸涩,泪意翻涌出来,却被她死死忍住。
她不想再为他们哭了。这两个多月里,她已不知道为他们哭过多少次。
但根本就不值得。
顾燕时深深吸气,紧咬着牙关,不许眼泪流出来。又一个字写下去,眼前忽而一晃,修长的手指拈者一颗蜜饯送到嘴边。
“张嘴。”他道。
她抬起泪眼,他含着笑:“不哭啊,吃点甜的。”
“又拿我当小孩子哄是不是!”她呢喃着抱怨,黛眉紧拧地低下头,却忍不住张口,将那颗蜜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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