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浅浅的刻痕硌得他掌心伤口一阵生疼,裴烬松开手。
昆吾刀自发浮于他身侧虚空,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凑近他,刀柄轻轻划过?他眼尾的血痕。
像是在替他擦干最后一滴泪。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仿佛真的成了天煞孤星,走到?哪里,哪里便尸横遍野。
裴烬守了承诺,离开司星宫后,却也并?不打算再去寻玉流华和她身边那些拖油瓶。
他们之间因果已了。
逐天盟就像是苍蝇,驱不散,赶不走,一路追杀从未停止。
即便是归仙境修士,也到?底扛不住这轮番斗法,裴烬许多次身受重伤。
玄都?印已被他从体内剥离出来,半数炼作昆吾刀,半数交给了玉流华,他终于不再是那个不会死的怪物。
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裴烬望着天空里变幻的云,没多少不甘,反倒快意,以为?自己总算要死了。
但天道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同?他作对,总不遂他的愿。
一场最冰冷的雨落下来,几乎将?一切温度和生机都?带走,裴烬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许久未见过?的人。
洞中生着火堆,摇曳的火光驱散了潮湿凉意,裴烬一愣,正欲起?身,那人转回身来递给他一枚玉瓶。
巫阳舟很久没有?露面,两人曾经虽算不上朋友,却也一同?生活了十余年,眼下气氛却莫名?沉默而?压抑。
巫阳舟看着他,眼睛里的情绪不明,少了卫卿仪从中调和,他的眼神变得更冷,宛若一把出鞘的利刃。
虽然乾元裴氏不再,但巫阳舟仍是裴氏的人。
他还是有?家人的。
他们二人相护扶持,他负责冲锋陷阵,巫阳舟负责为?他招揽人手。
他们杀光了逐天盟的走狗余孽,最终被五大仙门仅剩的人马合力围困于寂烬渊。
巫阳舟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收留他,也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在他身后最信任也最安全的位置,取走了他的心头血。
被封印大阵中数条灵锁束缚,裴烬力竭单膝跪在地上,粘稠的血水浸透了他的衣摆。
狂风扑面,他在风中抬眸,唇畔染血。
被取心头血的时候,他没什?么表情,似乎并?不感觉到?疼痛,也并?不会因背叛而?伤。
但眼下目之所及,他这个魔头终于伏诛,却无人在意。
所有?人都?在争夺虚空中那柄猩红弯刀。
“裴烬先前即便天资再高?,也不过?是个炼虚境,短短数月便晋阶归仙境,难说不是这邪兵作祟!”
“百岁不到?的归仙境,简直闻所未闻,定是这刀有?什?么名?堂——”
“此乃邪兵,万万碰不得啊!”
“邪兵?是正是邪,还不是取决于刀主的一念之间。你我又不似裴烬那般嗜杀如命,何惧之有??!”
“杀了魔头,抹去它认主的印迹,眼下逐天盟已经尽数覆灭于那魔头手里,他一死,这刀不就归我们所有??”
“我们……当真能够杀得了他?”
“心头血已被巫阳舟夺走——心头血于乾元裴氏的人来说,无异于半条命!魔头平日里再嚣张,此刻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杀了他!”
“杀了他——”
罡风扑面,青天在上,断崖在下,裴烬意识越发模糊。
寒芒交织着刺痛,阵法虹光明灭,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一把刀,血色几乎漫过?整个寂烬渊的黄昏。
冬日将?尽。
他伸出手,不顾右手疼得发颤,也牢牢攥紧了。腕间伤口瞬间崩裂,血流出来,伤势深可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