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 阿无和它娘(2 / 2)

长安好 非10 6611 字 5个月前

“我既来求彭医官,便是思虑清楚了。”乔玉绵眼神恳切地道:“求彭医官让我留下吧。”

其实,她心中藏着一个大胆的想法。

剖腹取犬既行得通,那么……不知人可否?

从古至今,女子生育等同要跨过鬼门关,难产而亡的妇人每年比比皆是……

这个过于大胆的想法,她尚且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她很清楚自己还有太多不足,她那寡言恐言的师父虽夸过她一句“天资聪颖”,但她至今都未有在活人身上真正动过几次刀子,拿出过几次针线——

人与犬,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她不会在国子监医堂内停留太久,只是在追逐那个大胆的想法之前,她务必先要攒下足够扎实的基础。

乔玉绵也清楚彭医官的犹豫源于何处,不外乎名节,嫁人这些。

可这些于她而言,同她心中的那团火比较起来,实在没有半点吸引力。

若她想嫁之人,也觉得她这么做是错的,那么他便也不值得她嫁了,更何况,她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相反,他在信中每每总在热切地鼓励着她。

况且,这天底下如她这般幸运的女子,统共有几人呢?

——她有阿爹阿娘阿兄的陪伴与理解,他们从不曾试图以世俗目光禁锢于她。且她还有宁宁,宁宁给她做了这样庞大而隆重的榜样。

占据了这样的天时地利与人和的她,若都不敢迈出这一步,其他女郎们又怎么敢?

话至此处,彭医官终是点了头。

乔玉绵露出欣喜笑意,乔玉柏也笑着向彭医官道谢。

当晚,乔玉绵写了两封信,第一封送往江都,第二封则送往清河。

比乔玉绵的信更快抵达江都的,是京师兴宁坊常家派去江都报信的仆从。

那风尘仆仆的家仆在江都刺史府外下马时,常岁宁正在前头和一众属官们议事。

听得那家仆亮明身份,又说明来意,王长史犹豫了一瞬,却到底没敢耽搁,亲自带着那家仆去见了常岁宁。

常岁宁听得京师来人,便知大致是为何事而来了,便未曾刻意回避,只坐在原处见了那名仆从。

那仆从入得堂中,便朝常岁宁跪了下去,张口是沙哑的报丧之言:“……女郎,无绝大师于十日前病故圆寂了!”

常岁宁一时做出怔然之色。

堂内此刻大约有十来名官员在,其中大多数人并不知这位“无绝大师”同他们刺史大人是什么关系,但见这常家仆从特意前来报丧之举,想来其中牵扯不浅——

众人一时不敢擅作反应,便看向王长史。

王长史拿感慨缅怀的语气道:“这位无绝大师,乃是大云寺的住持方丈,曾是先太子殿下麾下谋士,为人心怀宽广,和善慈悲,生平致力于以佛法普度众生,是极受世人景仰的得道高僧……”

常岁宁:“……”

王长史这一番因经过美化而失真的生前评语,换来了众官员们的一致钦佩惋惜。

接着,又听王长史道明关键处,说是这位高僧和忠勇侯一样,亦算得上是他们刺史大人的养父之一,众人便又立即加强了情绪波动——

同时观望着左右同僚,第一次现场撞见上峰家中报丧死爹的,相对缺乏经验,眼下这种情况,需要直接哭吗?

一般来说,是不必如此浮夸流于表面的,可他们刺史大人年轻气盛,行事一贯奉行张扬热闹……眼下便不太好拿捏分寸啊。

众人暗觉为难间,只听上首的少女拿平静中带有一丝极淡的遗憾,但更多却是豁达之感的语气说道:“诸位不必为此感到哀痛,我这位二爹非是俗世中人,此番亦算得上功德圆满,超脱而去。”

堂内反被她宽慰的官员们短暂地反应了一下……刺史大人,年纪这般轻,却看得这般开的吗?

如此说来……倒是喜丧了?

当然,即便如此,也无人选择发癫道出恭贺之言,大家都会意地保持着淡淡的遗憾之色,不再多言。

常岁宁让人领了那位报信的家仆下去歇息后,便示意众人接着议事。

一旁执笔抄记的骆观临,不禁多看了常岁宁一眼,情绪稳定至此,是当真看得开,还是感情足够淡?或是在人前装出来的?

方才正议到江都户籍统算之事,负责此事的官员提到,因战事伤亡之故,而今江都现存的有籍者当中,女子占比明显更重,比男子多了两至三成。

于是有官员提议:“战后增户生育乃是大事……当下还当设法鼓励婚嫁、再嫁、纳妾续弦等。”

说着,奉上了一则文书,其上记载着如今江都正值婚育之龄的女子数目。

自十四岁起,到三十五岁止,凡是如今未曾婚配或是守寡的女子,皆被录在其上。

常岁宁翻看间,几名官员先后献上促进婚嫁生育的办法,有软有硬,有奖有罚,减税增税,条条框框,皆有先例可循,于是他们言辞间多有着“历来如此”之感。

常岁宁已翻至最后一页,点头认可道:“十四岁至三十五岁……的确是好年纪啊。”

便有官员附和道:“是,正是生育的好年纪。”

“非但是生育的好年纪。”常岁宁合上文书,“这般年纪,正值康健有力气,头脑也清晰,做什么不是最好的年纪呢?”

那名官员微微一怔,一时拿不准常岁宁话中之意,只能迟疑着应声“是”。

“常刺史说的是。”另一名更年轻的官员开口,笑着道:“刺史大人,下官也有一个提议,只是不知可行否……”

常岁宁含笑看向他:“齐大人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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