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丛神情复杂苦涩,所以,他竟是个送不出手的搭头?
他不禁心生两分委屈:“阿妮,咱们就非得这么上赶着么?”
“你懂什么。”油灯下,康芷目色炯炯:“我康芷择主,绝不会错的。”
……
被单独看管的石老夫人,昏睡了一夜起来之后,浑身疼得好似散架,嘴里头直“哎哟”。
荠菜得了常岁宁的吩咐,亲自来送了早食。
石老夫人看一眼那白粥素菜,不满地撇嘴:“就给我吃这些?喂羊呢?”
荠菜爽朗一笑:“您想岔了不是,在咱们这军营里头,羊只有被吃的份儿,哪儿能熬粥招待?”
石老夫人脸色一凝,旋即哼声道:“你吓唬谁呢,老婆子我可不怕,你们且得指望着我呢。”
她嘴上虽是挑挑拣拣,但腹中实在饥饿,到底还是将饭食全吃光了。
她饭量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从前苦惯了的人,甭管好吃难吃,轻易见不得浪费粮食。
荠菜就在一旁候着,等石老夫人放下碗筷,她即上前收拾,拿闲聊的语气问:“老夫人,您今年得有六十了吧?”
石老夫人拿帕子擦嘴:“今年都六十八了……”
荠菜作出讶然之色:“真瞧不出来呢,您这面相瞧着年轻,且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石老夫人嘴角微动,略有些得色:“倒也没别的,就是养了个有出息的孝顺儿子。”
她本就是个嘴巴闲不住的,此刻吃饱了饭,心里安生了些,打量了荠菜两眼,随口问:“你是南边的人吧?”
“是,我是和州的。”
“和州是什么地方?”
荠菜收拾罢碗筷,转头一笑:“在淮南道那边!”
这朴实的笑意让石老夫人略感亲切,下意识地就打听一句:“成家了吧?”
“成了,又散了!”
“散了?”石老夫人讶异地问:“怎么散了?他不同意你进军营?”
“也不是,他不顾家,还背着我找相好。”
石老夫人登时来了精神,“啧”了一声,拍了下腿:“你瞧瞧……”
荠菜叹口气,欲端着碗碟离开,却被石老夫人抓住了手臂,扯着在榻边坐下。
石老夫人同情地拍了拍荠菜的手:“你这心里指定苦哇……来,跟大娘好好说说!”
想当年,她儿子尚未发迹时,她在十里八村内,那可是消息最灵通的人物。
刚死了男人那年,是她日子最难的一年,却也没耽误她手里端着饭碗,身后背着背篓,背篓里放着儿子,在村口和人大倒苦水,诉说日子的艰难。
荠菜就这样和石老夫人唠了半日。
听罢荠菜的经历,石老夫人脸上多了两分疼惜和欣赏:“大娘就喜欢你这种拿得起放得下,不靠男人靠自己的性子!”
荠菜顺势道:“我也听了些您家中之事,您年轻时也是不容易的……”
“是啊。”石老夫人叹息一声:“好在都熬过来了。”
家长里短总是能快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石老夫人叹气往下说道:“熬出头之后,本以为能多过几年安生日子,但谁知我儿上了造反这条贼船……”
“这档子破事,起初我是一百个不答应的。”
“但狗儿说,他也有身不由己之处,他和那康定山早已说不清也分不开了,若断言拒绝恐怕祸患将至,只能且走且看……”
“那康定山,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是个害人不浅的!”石老夫人说到这里,很是唏嘘:“此番他死在他儿子手里,说不得便是报应啊。”
荠菜偶尔附和一声。
直到石老夫人忍不住怀念从前:“现如今想想,什么出息不出息的,人活着,还是安生些好……”
“如今看这局势,这反也不是那么好造的,可怜我家雯雯,还没来得及挑一个俊俏的好夫婿……”
说到最疼爱的孙女,石老夫人既忧心又挂念,不禁掬了一把泪。
这回,换荠菜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并适时劝道:“大娘,现在回头,为时未晚呐。”
石老夫人拿一双泪眼看向荠菜,眼中有请教商议之色。
当晚,一封密信及信物,快马离开了幽州玄策军营,被秘密送往蓟州。
“崔大都督觉得,石满会如何选?”
看着送信的一人一骑消失在夜色中,常岁宁随口向身侧之人问道。
立在她身旁的青年道:“当日石满那般轻易放康家兄妹出城,除了不愿伤及石老夫人之外,大约也有借此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用意——”
常岁宁认可地点头:“我也这样认为。只要他有意,那便有机会说服他。”
黑栗站在二人身旁,一旁熊熊燃烧着的火把将二人一狗的身影映得极长。
……
康定山的死讯传开后,蓟州城中人心大乱。
而最乱的地方要数康家,康家余下的儿子们为争夺父亲留下的兵权家产,短短数日间,便已经分崩离析。
石满的处境也不轻松,正当他焦头烂额之时,一封密信送到了他手中,一并送到的,还有一只老旧的手串。
那手串上穿着一颗发黄的狗牙,那是幼时母亲寻来,让他随身带着,用以辟邪。
他一直带到十八岁,那时他投了军,便将这代表着年少稚嫩的手串摘了下来。
许多旧物,母亲都一直留着,攒了好多箱,他要让人扔掉,母亲总说“还用得上”,他若再说要扔,母亲便要发火。
此刻,石满攥着那颗狗牙,眼神犹豫不定。
……
三日后,崔璟亲自点兵两万,率军离营而去,大军所往,正是蓟州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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