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如李岁宁预料,待身后追兵跟上山路时,没有意外地被阻下了大半。
这条山路蜿蜒狭窄,无法让两匹马并行,后方追来的北狄军亦只能依次通过,盛军借着前面行路的先机,或埋伏在拐角处以长枪伏杀,或放箭阻之。
前面的北狄军不断有人倒下,虽然伤亡范围注定有限,但倒下的北狄军和马匹有效阻挡绊住了后方的脚步,待李岁宁带人奔出这条山路时,及时跟出来的北狄军约只两百人左右。
马蹄很快踏上冰河。
这条河段约有数十步宽,河面覆雪冰封,冰层硬度足够车马通行,但百余匹战马疾奔而过,还是使冰面出现了裂纹。
河道虽长,但仅有这一小段可通往对岸小径,其它河段对面无路可走,放眼皆是错乱崎岖的山石。
随着阿史那提烈也率兵跟上,不堪重负的冰面裂痕很快变作裂缝,有马蹄陷入刺骨冰水中,马匹嘶鸣着挣扎起来,让整个冰面都开始晃动震荡。
已经率先过河的阿史那提烈脸色一变,忙下令让对面的士兵择路绕行,他则带领勉强过河的不足百名士兵继续追击盛军。
前方路面逐渐开阔,白茫茫的雪原中,可见盛军突然兵分两路,往左右相反的方向而去。
阿史那提烈定睛分辨须臾,下令分两道追击,他率兵往左侧追去,并严令道:“今日不许一个盛军活着离开!”
李岁宁便在左侧的队伍中。
阿史那提烈能够精准地判断出她所在,除了远远目测她的身形与马匹,仿佛也来自于对猎物气息的天然锁定。
盛军的战马困于山中多日,在这严冬雪原之上,很难跑得过体力充沛的北狄战马。
随着双方距离缩短,弓弩派上了用场,待再缩近时,弓弩换作了近身作战的长枪长刀。
双方都仅有数十人,但阿史那提烈全然不惧。
后方那些绕行的部下总会陆续赶到,而即便是人数相当,他也有信心让这些盛军悉数命丧于此!
一名盛军部将手握环首刀,挡下一名北狄军劈来的弯刀,奋力大喝一声:“……我等足以自保,殿下请速离去!”
李岁宁看准时机,将一名北狄军扫落马下之后,便收枪策马狂奔而去。
阿史那提烈见状,鄙夷地冷笑一声,提刀策马急追,身边仅有一名部将跟随,余下之人被他留下解决这些盛军。
但未能奔出太远,后方盛军利箭袭来,将跟在阿史那提烈身后的那名部将射落下马。
阿史那提烈咬牙,疾奔避开身后利箭,不时倾斜身形或回首抬刀格挡,直到行上一条斜路,才算断绝了身后危机。
让阿史那提烈意外的是,李岁宁所乘战马一路疾奔,有几次甚至脱离了他的视线。
但马蹄踪迹无法掩盖,如此奔行数十里,双方马匹皆渐吃力,阿史那提烈最终还是追上了前方那道玄色的身影。
前方山脉阻途,归期终于力竭,口中呼哧喷吐出白沫,待李岁宁下马后,它如同完成了使命的将士,几乎是摔卧在了雪中。
李岁宁感激地抚过它的头:“多谢你,归期。”
从一开始李岁宁便笃定,在全部的战马中,只有归期能带着她平安来到此处,它如同它的父亲榴火当年一般出色英勇。
马蹄声逼近,风雪愈密,李岁宁站定挽弓,弓弦之上三箭齐发。
阿史那提烈猛然勒马,马蹄扬起间,他挥刀挡落两箭,余下一箭射中了他身下战马,马匹嘶叫挣扎,阿史那提烈跃下马背,皮毛长靴重重踏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宽大脚印。
身后马匹倒地,阿史那提烈未回首,只看向李岁宁身后山壁和她的马,握刀朝她缓步走近,边说道:“太女殿下有心单挑定生死,却不必如此费心引我来此,你若开口,我又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不一样,我怕你不敌之下会反悔求援,故选定此地为尔葬身之处。”李岁宁抛去长弓,缓缓拔剑:“若有遗言,我可以帮你带回北狄王庭。”
“好提议。”阿史那提烈勾起嘴角,驻足,眼睛倏然变得冷冽:“只可惜无主之头颅怕是不能开口说话!”
话音尚且落下,他已提刀掠杀而去。
天际沉暗,天幕低得好似压在山头上,给人以只待山石无法支撑时,天穹便会砸落下来,将天地万物埋葬于这无边昏暗惨白之中的错觉。
随着刀剑相击之音,这惨白天地间逐渐有了色彩,那色彩赤红,如同红梅盛放。
但这里是极北之地,没有幽幽红梅香,唯独荡漾着血腥气。
李岁宁身上的伤势未曾来得及完全恢复,包扎着的伤口开裂,与新伤一同渗着血。
刀剑相搏,激出刺目的火花金光,却不足以驱散分毫寒冷之气。
刀力屡屡被李岁宁巧妙卸落,阿史那提烈再出刀时,这次选择了双手握刀,近身之际,以李岁宁无法抵挡的力道直劈而下!
李岁宁仰避之下,快退数步,以全力出刀有好处也有弊端,刀不见物便轻易无法立即收回改换方向,阿史那提烈劈空之下,刀尖落于雪地之中,而在这一刹那,原本退避的李岁宁突然飞身而上,飞快踩上他的刀,如一只燕般轻盈而迅速,横剑迎杀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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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风凛冽,直逼阿史那提烈面门,他瞳孔骤缩,反应却也极快,倏然抽回一只握刀的左手,堪堪以坚硬的腕甲格挡剑刃,将杀机阻隔在咫尺之间。
剑与腕甲相逼,他手腕力气极稳,李岁宁依旧持剑相逼间,借着他要将插在雪中的长刀掀闪而开的力气,忽而再次提身往上,以左臂环住他的头颅,猛然提起右膝,重重撞向他的头脸。
这一击让阿史那提烈有着一瞬的眩晕,他仿佛听到颊骨碎裂的声音,眼前一阵黑白交替。
惊怒之下,他大力震开李岁宁的钳制,长刀由下至上提起,劈去,李岁宁旋转身形,闪落一侧,坠地之际,以手中曜日插入雪中,顿住脚步身形。
阿史那提烈抬手蹭去嘴角和鼻中血迹,自牙关里挤出一声笑,如实道:“不错,身手和胆量一样出色!”
“若你是个男子,我倒当真未必敌得过你……”他抬眸看向那拄剑而起的女子,面具之下双眼如同有电光闪过:“可惜你只是个女流!”
他习武多年,比谁都清楚,在绝对的力气碾压之下,再多的技巧身手都只能被称之为出色的花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