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却也见多了至贵之人,可此刻只这一眼,方才懂得何为真正天成之气。
她跨出了殿门,日光从四面八方向她围涌挤压而来,她踏进日光里,身影被模糊,但此气未散,如一刀利刃,划入了那无边刺目的日光中。
日西移,天渐暮。
动荡肃杀之气伴着暮色,浓重而彻底地笼罩了整座京畿。
京畿东西南北十二道城门,各自延伸出的平坦大道纵横连通城中,将城内各坊有序地切割着。
这些切割线上,先后出现了身着玄甲的兵士,他们如同春汛潮水般涌至各大要口,奔腾巡视着,必要时举刀伐道。
他们每到一处,便意味着可供李隐逃生藏匿的道路又被阻死一条。
李隐错失延误了逃出京师的最佳时机。
于含元殿中听闻大军入城时,他便该在第一时间内出城的。
但李隐实难甘心,他彼时尚在想,即便李岁宁破城而入,可他布置在城外的数万亲兵禁军,以及黔中道大军,再如何败,却总归不可能毫无还手追击之力,纵然在城中开战,他亦有相搏之力……
可是想象中的追击并未出现,李岁宁几乎毫无阻挡地杀进了皇城,她后方无有追击,前方人心自行溃散,甚至有百姓自发为她开道正名!
李岁宁由东面破城而入,自皇城正南朱雀门入宫,李隐便只能从皇城西北方向离开。
皇城坐落于京师最北面,从西北方向撤离,这本是李隐最好的选择,他从此处出城,一路往西,便可退至山南西道与剑南道……可是,如今那条路上有柴廷阻挡。
李隐杀死了骆观临,可是人虽死了,设下的局仍还在运转着,就算拼死杀出城去,他也回不了剑南道了。
他不止回不了剑南道……
西面剑南道有柴廷阻途,京师北面则是关内道朔方军所在,且那里有吐蕃在生乱。
东面是东都洛阳与淮南道……
至于南面,且不说他想从南面逃离,需要从宫城横穿整座京畿,而城中各道已被李岁宁的人手控制……单说他即便能侥幸从南面脱困而出,可南面的黔中道……果真还能作为他的退避之处吗?
李隐此时仍未能得知城外佘奎的黔中道大军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但既然再无动静,便不可能只是败了那样简单……黔中大军既已无法为他所用,那便意味着黔中道也会、或者说已经脱离了掌控!
四面八方条条皆是路,可此时……却已无他一条退路。
午后,李岁宁的大军至皇城承天门时,李隐已退至芳林门,他本可以至少逃出城去,但是紧邻皇城的芳林门禁军守卫消息灵通,得知了城中之变,见“新帝”逃至此处,竟然索性反了。
李隐再一次遭到了背叛,芳林门的守卫统领甚至是他从剑南道带出来的部下。
李隐身侧的武将惊怒唾骂那名城门守卫统领,对方提刀掠杀上前时口中却反问:【王爷尚可叛己国,属下因何不能叛旧主?吾等纵然叛主,却为大义也!】
仁善之皮被撕下的代价意味着纵然遭到背弃,选择背弃者亦可占据道义高地,利益名节皆可在手,而不必背负背主恶名,从人性角度而言,这是极大的诱惑。
这份背叛让李隐愈发见识到此局此计的“歹毒”程度。
今日此城被设局者化作熔炉,烧去了他的华衣与皮肉,并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拥有的一切化作了锦绣灰烬。
而这熔炉之外,四面八方千万万杀机,也已齐备如弓弩,悉数围拢瞄准于他李隐一人。
此局此境,无人能破。
可是……他分明就要成为大盛的皇帝了!
他已经触碰到那个位置了!
却就在他伸出手时,忽然犹如被无形刀刃凌空斩断了那只已触及皇位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