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中摇曳的火焰劈啪作响,纵然外面已是春天,可为了与许知言每日刷新的毛衣装扮相适配,白烬的梦境里还维持着冬季温暖室内的模样。
“唉?要消失很久吗?”
上午刚见过晏城凡,入夜后许知言就得知了白烬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消息。
“嗯。”白烬点点头。
与向来计划缜密条理清晰的心上人不同,大约是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它应了一声后,整个房间陷入了安静。
见白烬沉默,许知言抿了口热茶,内心有些不满。
要不是小知言早上听到了消息,他恐怕现在还得追问白烬到底是为什么事消失。相处的时间久了,他太了解白烬了,不管是二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前,大概是受到世界意识的影响太大,对方总是一副克制隐忍的状态,不愿意对外吐露太多。
不过许知言不是善茬,虽然已经知道对方消失是为了什么,可他还是听白烬亲口说。
“有什么心事吗?”
说着,他放下茶杯站起来,长腿一迈坐到了矮桌前。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进,鼻尖几乎要抵在一起。
许知言耐着性子,言语中带着难得的温柔,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心理医生,在鼓励诱导自己的腼腆病人说出真实病情……当然这家伙如果在床上也能腼腆点少说点骚话就好了。
“跟我说说吧,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他想知道白烬的心结在哪里。
和以往的热烈张扬不同,青年的身影被壁炉火光照着,像是镀上一层金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梦境中。
爱意与恐慌交织。
白烬的呼吸急促了许多。
许知言还未得到回答,就听到耳畔响起了‘啪’的一声。梦境的结构发生了改变,随后,壁炉、矮桌、沙发、地毯……原先构建出的一切都消失了。
黑暗袭来,他还坐在矮桌上,支撑物消失的错不及防。
就在许知言以为自己会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时候,他被一只手拉入了温暖的怀抱中,下意识挣扎却被越钳越紧。
“嘘,让我抱一会。”
听着白烬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许知言安静下来。
这次与以往不同,被梦境主人强制关灯的梦境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作为一个没有夜视能力的人类,他连自己的身体也看不见,只能被动感受着握着他腰侧的手掌。
白烬则相反。
它躲在黑暗中,目光贪婪地记录着怀中青年的一切。
对方的关心让它欣喜,可愉悦的爱意之下,是让它在期盼之日抵达后心底生出的惶恐。
许知言的出现让它有了弱点。
在此之前,它从未思考过‘未来’的模样。
鬼神本就是为了杀戮与毁灭而生的。
如果能顺利拿回一切那最好,如果不顺利,那么带着一切覆灭,对它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现在它不得不考虑更多。
中途出了意外,它的心上人会怎样?
所以在察觉到切片的力量波动时,白烬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力量要怎么回收,而是怎么才能把许知言藏起来。
人类太脆弱了,必须要生活在有氧气食物与水充足的地方,娇贵脆弱……
甜蜜的苦恼。
却又让人无法放手。
黑暗中的时间被无限拉长,许知言的耐心快到极限了。
推了推搭在腰间的手,他刚张嘴,后脑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手,剩下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抑在了喉咙里。
整个人被滚烫的气息包裹着,昏沉中许知言感觉到唇瓣上有一丝刺痛,不容抗拒的亲吻带着迫切与疯狂,他能感觉到今天的白烬有些反常,但他完全没法招架……很快,他也没有余力再询问了。
视觉丧失的黑暗里,其他感官的体验被放到了最大。
那颗在记忆里被嫌弃过的泪痣再次被泪水浸透,膝盖也被折到胸口,意识混乱中,许知言感觉到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好像被重重咬了一口,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很想骂人。
不过异样的紧张并没阻止白烬的动作。
他的举动只换来了男人更加粗哑隐忍的低叹与更失控的撞击……
直到天亮前,许知言才总算得到喘息时机。只可惜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没等他彻底清醒,就感觉到脚踝处疑似被咬过的地方被人用力抚摸了着。
白烬低声解释:“如果出了意外,我会顺着印记找到你,如果……那时候的我看起来有些奇怪也没有关系。”
“?”
许知言想骂两句解气,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一时不知道要先骂还是先问。
但白烬把时间掌握的极好,许知言还未看一眼自己脚踝上的痕迹,整个梦境就开始崩塌、碎裂。
等他回过神来,眼前已经是天花板了。
[哈喽啊宿主!昨晚上睡得好吗?]热情系统无缝切入,带着蓬勃积极的傻白甜气息,还挺治愈。
“不太好,脑子都快被撞散黄了。”
在记忆里待的时间太久,许知言没有隐瞒系统,说话也越发大胆起来,都是自己人,他不尴尬就行。
作为AI,系统思考了一会才回过味来。
[啊?哦哦哦!嘶……我还只是个纯洁小系统捏,这样告诉我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许知言的重点不是这个,他叹了口气有些不解。
“白烬在我身上留了个印记,它说如果出了意外它会找到我,这混蛋说完就跑了。”
此时他才意识到,其实印记早就完成,白烬这个狗男人为什么选那个时间点来给他打上印记,只是为了不想让他多问,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愿意开口。
对此,系统倒是给出了不同解读。
[因为很危险啊。]
它理所应当开口。
[宿主你没
有意识到吗?其实这点你和鬼神先生很像。]
习惯于将一切隐藏起来,尤其是对重要的人。
[例如拟态者的事情,宿主不也是半个字都没有跟江妈妈提吗?为什么呢?是因为关系不够好吗?当然不是啦!因为宿主知道这件事很危险,所以才不愿意告诉他们……]它自己给自己当捧哏,巴巴说的很流畅。
旁观者清,系统的话像是惊雷一般落下。
许知言愣住了。
“……危险。”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是了,切片的回收确实危险,虽说理论上来讲,由心脏去回收其他切片应当是万无一失的,但主系统既然想要利用白烬,就必然不会将它身上所有的封印都解开,而白烬需要多次进入游戏,它不能太快暴露……
‘会顺着印记找到。’
‘那时候看起来会有些奇怪。’
‘没关系……’
将一句话拆分解读,许知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隐喻。
带着镣铐进入副本的心脏有可能会输,但融合从来都不是你死我活的事情。
就算是其他部分的切片过于强,心脏输了成为被融合的一方,那些对他的爱意也不会消失,所以对方才会在离开前给自己打上印记,以确保不论从副本里出来的白烬是被哪部分所主导,都一定能找到他……
所以它说,没关系。
就算回到现世的是其他切片,对许知言来讲,也没有关系。
接下来整整一周的时间,不止是白烬没有消息,就连许砚也没了动静。
此时拟态者的大本营还在壳内,许宅虽然十分重要,但平日里也没有多少拟态者会来,不过许砚不是个话多的,有他和没他的日子,对小知言来说都差不多。
小朋友每天照例吃饭读书,傍晚时会去书柜上的零钱罐里拿一枚硬币回来。
变故发生在半月后。
仍旧是清晨,小知言一起床,就察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院子里人少了许多,还多了几幅生面孔。
他用完早饭往书房走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身穿洋装的金发女孩从另外一条路走过。
是汪颖,她看起来与许知言印象中差别不大,只是裙摆上沾染的血迹格外吸引人目光,就连小知言也忍不住驻足,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看。
[他在想什么?]
系统很好奇。
“在想许砚死了没。”
许知言一秒给出答案。
系统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只可惜没多久,许砚的身影就从远处显现出来。
[唉…没死啊。]
“嗯,看起来是这样的。”
系统和许知言很失望,就连刚刚盯着血迹不停看的小知言也叹了口气,明显也很失望。
不过今日许砚一反常态穿了黑色的衬衣,随着他越发靠近,能看出他胸口处渗出了不少血,连衣服都浸透了,周身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应当是受了重伤,衣领处隐约能看到缠绕的纱布。
“受伤?”
许知言很意外。
先抛开拟态者自带的修复能力不说,通常情况下,离开壳的玩家都会在休息室内修复身体,怎么可能下了个副本回来搞出一身伤?
小知言很开心,见到后主动打招呼。
“许先生,早上好啊,你看起来受伤了,会死吗?”死掉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询问太过于直接,以至于许砚愣了愣之后,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早上好,可能要让小朋友失望了,一时半会还死不掉。”
说完他对身后跟来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语气恢复了冷淡说:“最近会比较乱,这几天给他换个偏一点的院子住。”
一句话,小知言又要搬家了。
手下们动作很快,待到吃过午饭,高个黑衣人就指挥着将一切收拾妥当。
临走前小知言还迈着小短腿,带着保镖们去许砚的书房拿走了三盒子特意为他准备的硬币,美其名曰担心最近这段时间回不来,所以提前带走。
这次的院落够偏远。
从主院走过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拨神色匆匆的黑衣人。
和小知言表面上看起来岁月静好的状态不同,这群人神情惊恐,眼睛里还泛着血丝,身上满是伤势与血迹,其中一些人的伤口流淌的血液在风干后不仅没有变成暗红色,反而变成了透明的水色。
更让人注目的,是他们手里的拖车。
拖车上堆着不少袋子,一些透明水渍顺着袋子边缘流出来,混着血液,带着一股血腥气和腐败的味道,让闻到的人鼻尖忍不住皱起来,很容易联想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