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回许都起数日, 她还未曾见过这个弟弟, 只是忙碌着曹铄丧仪的事情,亦或者与从前旧友联络,虽说她已经离开曹操许多年,可这么多年的情谊却未曾薄弱分毫。
甚至连荀彧的女儿荀灵,她都抽空见了见。
小姑娘长大了,已经嫁为人妇,丈夫是陈纪的儿子陈群,年岁比荀灵大了足足一轮有余,也不知道荀彧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将这唯一的女儿嫁给比她大那么多的男人。
荀灵比小时候看起来要成熟许多,说话时偶然还能看见小时候的模样,但更多的,却让阿婉感觉仿佛看见了唐氏。
当年灵气十足的小姑娘,已然成为寻常妇人。
阿婉终究还是有些失望的,不过这种失望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如今她座下的徒子徒孙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了,实在没必要惋惜当年看中的好苗子,倒是荀彧和她喝酒时,言语中多少带出些惋惜来,似乎也觉得若是当初强硬点,压着唐氏,让荀灵拜师,自家的女儿也能活得更加肆意。
这些年他亲眼看着一茬茬的秦岭弟子冒头,也有些后悔了。
有时候他夜里看着舆图,也觉得汗毛倒竖,天下大势,唯独荆州暂且还未有秦岭的影子,其他几州,竟都被秦岭弟子渗透到了底,若这是曹婉的手笔的话,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被荀彧在心里妖魔化了的曹婉,此刻正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曹昂。
眼前的男人不复曾经的意气风发,他头发凌乱,神情空茫,看着曹婉冷着一张脸,‘噗通’一声跪在她的跟前,低低的匍匐在她的脚边:“长姐……”
他好似很久没说话了,声音沙哑极了。
曹婉没说话,也没弯腰。
“是我对不住铄儿,可我是真的不知……”
曹昂抱着阿婉的腿大哭,他想要为自己解释,想说自己真的不知道曹铄的身体已经这般破败了,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下去了。
他真的不知道么?
曹铄的身体是打小就不好了的,若不是阿婉出手续命,说不定都活不到弱冠,更枉论娶妻生子了。
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略这些的呢?
大约是被权势迷住眼的时候吧。
他们兄妹三人关系极好,当年曹婉还未被找回来之前,因为是被丁夫人教养长大的,哪怕他们知道自己是庶出子,可内心,却早已将自己和曹丕他们分出了高低。
曹婉的回归,他确实惶恐过,可长姐很快显露出才能来,很快成了父王的好帮手,再加上一身奇异的功夫,智多近妖的丈夫,这对夫妻,文能出谋划策,武能带兵打仗,说实话,那时候虽然知道曹婉是姐姐,可他每次面对她的时候,却总下意识的将她当成了长辈,打心眼里恭敬。
那时候他还是爱护弟妹,一心跟着长姐打天下的孩子。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曹婉会和父王闹翻,而他这个只顾着跟着将军们行军打仗的长子,会被推到台前来,最后被权势迷了眼。
他越想越觉得这些年的自己,好似昏了头。
“我错了——”
他哭的伤心,喊得撕心裂肺:“长姐,我错了——”
阿婉一直未曾说话,她在观察曹昂的神情,她想知道,他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想要让她觉得他知道自己错了。
那双已然有些浑浊的眼睛此时不停的涌出泪水,能看见的只有无尽的悔恨与悲意。
除此之外,她看不出任何别的情绪来。
她弯腰,一把攥住曹昂的衣领,猛地往上一提,目光逼近,几乎鼻尖碰鼻尖。
曹昂被吓得瞬间忘记了哭泣,目瞪口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黑,好似一汪深潭,深不见底,毫无波澜。
曹昂被吓到了。
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双膝也发软的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在阿婉手松开的一刹那,瘫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