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这副气喘吁吁的模样,连鞋袜都未穿好,很是急切,很明显是刚一收到消息就来见他们了。
再加上姜珂说得这一番话,简直说到农家的心坎里了,什么农稳社稷,什么粮安天下,自从和孟子那个老不死的辩
论结束后(),他们农家学派还是头一回受到如此重视呢!
第一次被如此认真地对待?[()]?『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信任,认可,推崇,器重……
他们就说嘛,果然鬼谷才是这世界上唯一有眼光的地方。
领头那名老者同样作揖回礼道:“淑女谬赞了,老朽在楚地时就听闻鬼谷之徒聪颖机智,才智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那般优秀。”
姜珂心中暗想,今天我就要把你们忽悠地心甘情愿给我干活。
嘴上却说:“真是惭愧,珂听到您入秦的消息,太过喜悦,便迫不及待地跑来见你,一时间失了仪态,还请见谅。”
老者道:“您莫要自责,能得到您的赏识,老朽等人亦是欣喜,又怎会怪您呢。”
众人依次落座在箦席之上,外面天冷,他们又衣衫单薄,姜珂连忙命女婢送来热汤,为他们暖暖身子,还未开始谈话呢,这份体贴的态度就将农家学派拿捏了个八九不离十。
老者告诉姜珂,他名许存,他的父亲就是农家学派的创始人许行,他身后这些人是他的家人和徒弟们。
许行本是楚国人,他只有十几个弟子,数十年前带着他的弟子们一路从楚国走到滕国,和一心想要出仕做官的儒家不同,农家想要的只是一块田地,一间草房,用来耕种生存。
当然,不给也行,他们可以自己开辟荒地。
在当时的滕国,农家也算有一些影响力,以至于儒家学派的门徒陈相和他的弟弟陈辛弃儒从农,改投到许行门下。
这件事引起了孟子的重视和不满,不过大家都是各学派的体面人,总不能采取武力解决吧,于是孟子便和许行展开了一场辩论。
辩论的题目是“贤者是否应该与民同食?”
许行认为,所有人都应该自己耕种获得食物,包括国君在内也应该这样,否则就是可耻的不劳而获行为。
孟子则认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国君的脑力劳动也算是劳动啊,而且你许行身上穿的衣服不是你自己织的,你吃饭用的炊具也不是自己做的,那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去耕田呢?
不出所料,这场辩论赛的结果是孟子获胜了,本来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偏偏孟子还搞地域歧视,说农家他们是“自楚之滕”的南蛮鴃舌之人,讥讽楚人说话如鸟语。
农家:?
孟子你礼貌吗?
虽然最后邹国(孟子老家)被楚国所灭,但农家学派还是逐渐凋零没落,不再游说君主,只专心地守着自己的田地,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避世生活,所有当他们看到姜珂的招贤令上点名要招募农家学派时,可没少震惊。
这也是许存斟酌再三后,没有去门庭若市的相邦府上,而是选择了姜珂这里的原因。
姜珂:……
楚国这是什么战国版爽文剧情啊?虽然楚国总是被秦国欺负,对秦国唯唯诺诺,但对于别的国家,向来都是重拳出击,想揍谁揍谁。
姜珂解释道:“管子曾经说过这样一个
() 道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姜珂从鬼谷下山时,身上带了一些产量高的粮种,苦于不通农耕之事,去年平白让粮食糟了虫害,对此我痛心不已,所以才去请求大王发出这道招贤令,召各位良才入秦。”
闻言,许存的手和嘴唇因为激动而忍不住颤抖。
他们农家已经沉寂得太久太久了,可许存这些年来却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救世”的理想,他在土地中得到的每一个知识,都会详细认真地拿笔记在竹简上,常年积累下来,已经能装满一辆马车了。
别人嘲笑他们,说许存,记了这么多竹简又有什么用,你一个农夫,难道还能像那些儒生博士们入朝为官吗?
他们农家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当官,当官只是实现他们理想的一个手段而已。
现在,听到姜珂的话,许存突然觉得他们的理想似乎要实现了。
他强装镇定,问出心中不解:“我们不过是穷巷掘门,桑户棬枢之人,每日在田间与泥土,草虫为伍,像细丝与草芥那样微小,何至于让您对我们如此上心呢?”
姜珂:“您为何要这样妄自菲薄?”
“农事就像一个国家的地基,只有这块地基打好了,国家才能稳固,而您们,作为这块地基的建造者,我实在想不到这世上还能有谁比贵流派更重要的了。”
这话说得许存一行人各个都泪眼模糊的,农事重要,可农家学派却从来没有被人礼遇过。
许存从身后巨大的背篓中拿出几卷竹简:“这些年来,老朽将农事上所遇到的问题和解决办法,还有一些农事理论等,都记在了这些竹简上,您若是不嫌弃,老朽和家人,弟子们,愿意投到您的门庭之下。”
姜珂真诚道:“珂虽然才智低下,但也有一颗想要为万世开太平的救世之心,希望先生不要怀疑我的诚意,从今以后,可以将您的才能全部运用到提高田产,改进粮种上。”
农家学派们已经彻底被真诚的姜珂贤才给收服了,他们觉得,这世上包括文信侯在内,不会有人比姜珂更好了。
于是齐齐呼道:“主君。”
姜珂:拿捏!
这时,有女婢们鱼贯而入送上丰富的饭食,农家从来都不是那种重视口腹之欲的人,别的倒也罢了,唯有一道奶白色浓郁的羊肉汤,鲜香味美,不知是用了何种法子,大冬天的上面居然还撒了翠嫩的葱和另一种绿色的菜,光是看起来就很诱人。
一口热汤下去,滋润五脏,暖身滋补,他们感觉自己一天积攒下来的寒气全部都被驱散了。
飧食虽美,不过……
许存敏锐地察觉到桌案上的全部炊具都是陶土木材所制,并无青铜器具,倒不是说许存要求甚高,他只是单纯地好奇。
刚才主君的言语诚恳,那般情真意切,肯定是不可能单独让自己一行人使用陶具的,而且这厅堂中无邸遮挡,他看得一清二楚,姜珂所用餐具和自己用的餐具没什么两样。
这可真是奇怪,按理说,姜珂这种士族
子弟,应该是从小用惯了鼎簋的,怎么现在桌上一件都没有,是因为节俭吗?
姜珂看出了他的疑惑,为什么没有青铜,当然是因为她意识到了青铜器有害人体健康,不适合多次使用啊。
但她不解释,有时候领导就是要说点云里雾里的话,干点模棱两可的事,好让员工们自己猜。
饭后,姜珂将他们安置在姜宅旁边的那个宅子里,这个宅子本来也没住人,姜珂干脆直接找嬴异人要来当做员工宿舍了。
相邻的两个宅子,但其实中间相隔着有一段距离,走到半路,他们忽然看到旁边有一座由黄土夯成,将近八尺高的高台,高台面积不大,也就三十平米左右,上面还有一组台阶,月光洒落其中,在这片平缓的地形中显得格外突兀。
农家学派中有位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询问这是何物,有什么作用,可是用来祭祀的?
姜珂摇头:“这并非是用来给神明祭祀的,而是为人类所准备的。”
许存:“您这是何意?”
姜珂示意许存和她一起攀上高台。
到了台上,她问:“先生可曾听过黄金台的故事?”
当年燕昭王继位后,燕国里忧外患,山河破碎,又有齐国毁庙之仇,他想要招揽贤才,兴国报仇,于是听从谋士郭隗的建议,在易水边建筑了一座金碧辉煌,玉阶彤庭的黄金台,并在上面放置了数不清的黄金,用来招纳四方贤士。
燕昭王礼贤下士,待人以诚,果然招揽到了乐毅,邹衍,剧辛等贤才良将前来投奔,最终得以兴国雪耻,成就霸业。
许存试探性地问她:“您这是要……招贤?”
姜珂点头:“正是如此。”
她道:“我现在爵位不高,也不是很有钱,这座小台和燕昭王的高台相比,宛如蜉蝣和鲲鹏那般不起眼,但我唯一能和燕昭王相比的,大概就是这颗赤诚之心了。”
然后她从兜里掏掏掏,最后掏出来了个小木盒。
借着皎洁明亮的月光,打开一看,里面是……弹珠!
对,就是小时候弹得那种圆溜溜的弹珠,一人一颗,一共十三颗,最中间那颗是纯白色的,其它都是中间带花叶型图案的透明弹珠。
她还是有点良心的,至少弹珠看起来色泽没有琉璃配好看,也没有那个精致!要不然以后韩非找她理论,她可不想在弄出个人才修罗场!
“珂的琉璃台虽然外观比不上黄金台,但其中的情谊却丝毫不差。”
她心想,正如诗中所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农家还不得为我报君琉璃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啊!
她想得没错,许存已经被姜珂这一通操作给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了。
等许存反应过来时,已经到达自己的住所里面了,姜珂早已离去,许存看着手里的“琉璃珠”,忽然兴之所至,对于刚才那个令他困惑的问题有了答案。
她不用青铜器一定是因为将所有的前都用来买琉璃球了,所以才家贫无青铜。
对,一定是这个原因!
许存心中高兴,恍惚然扶衣而喜,奋袖低昂,顿足起舞,又哭又笑,最后一夜未眠,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窗照入,正如他们农家的未来。
天亮了啊。
自农家之后,又有十数名医家,小说家,和专攻机械巧物这方面的墨家前来应聘。
确定他们真有实力之后,姜珂还是按照对待农家那一套程序走。
知道这件事的嬴异人:……
倒不是怀疑她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毕竟儒法墨兵家的大才学者全都在他的吕卿那里呢。
就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招贤令是自己写的,给姜珂找帮手这个主意也是自己出的,甚至她的“员工宿舍”都是自己提供的,可怎么就越想越不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