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帙还是太冲动了,无论怎么样,他都应该和燕煦商量一下再行动。不过应帙觉得就算问过燕煦,这人肯定也是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纠结半天之后让应帙再等等、再看看。
不过这些都不成立为应帙懊恼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他摘下遂徊口罩的瞬间,黑发哨兵竟然下意识做出扭头回避的姿势,他快速朝左边撇开了脸,用后脑对向周琼和周如翊。
……他不想让周琼看见他的脸。
应帙错愕了一瞬,随即飞快倾下雨伞,用黑色伞面挡住了遂徊。
“抱歉,”他说。
他考虑了燕煦的顾忌,考虑了周琼的失忆头痛症,甚至考虑了周如翊知道她还有一个双胞兄弟之后会有的感受,也考虑了自己日后可能面临的困难,唯独忘了考虑遂徊的想法。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遂徊想要得知父母的下落,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认回父母,一如既往秉持着积极向往的态度,因为母族地位高,家产丰厚,也因为他看起来形影单只,渴望亲情。
但其实遂徊早就给出了答案,在山里的时候,他就讲明了他对父母没什么实感,相较于失职二十年的血脉亲缘,他更在乎的人是应帙和聂景行,甚至支教向导齐老师的重要性指不定都能排在父母前面。
他也知道了,但他不想认。
“真的很抱歉。”应帙再一次道了歉。
“没事。”遂徊将口罩戴了回去,这下他直接完全背过身去,摆明了谁也不想搭理。
应帙迅速将黑伞交还给周如翊,又和燕煦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反过身走到遂徊身边,“你听到了?”
“听到什么?”遂徊走到一处屋檐底下贴着墙站立,让阴影挡住耀眼的光线。
“我和我妈的谈话。”
“没听到,但我又不是傻子。”遂徊情绪低落,声音也慢吞吞的,“从得知周如翊妈妈曾经来过这里起,我就隐约有预感了,再加上燕首席听到周琼要来反应那么大,要么周琼是你亲妈,要么周琼就是我妈。”
“……”
周如翊从伞上看不出所以然来,于是继续把主意打到了黑猫婆婆身上,想从她口中套出更多的线索,周如翊一个猛子扎进婆婆的小院,缠着她问东问西。
燕煦心情复杂地瞥了遂徊一眼,转身也准备进院。当年的事情她一直以为查得差不多了,该死的人也都死光了,没死成的也全关在监狱里等着牢底坐穿,她自诩万无一失,却还漏了遂徊这么关键的一环在外面,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周琼竟然生了一对双胞胎,现在也不由得谨慎地考虑起会不会还遗失了什么关键线索,所以她也准备多问这婆婆两个问题。
不过在抬脚之前,燕煦察觉到周琼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应帙和遂徊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她条件反射地想要阻止,但反应过来之后又连忙合上了嘴。
如果应帙还有一个兄弟姐妹,被她遗忘,在贫困山区吃苦吃了二十年,痛苦难耐,一度濒死,无
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结果,她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
“你是不想认她吗,还是只是暂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应帙走过去和遂徊并排站着,问问题的同时也递去一缕馥郁的向导素。
遂徊没有拒绝向导的安抚,他看起来心情不算好也不算坏,出乎意料的平静,“……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明明穷得内裤上都是洞,富豪亲妈就在眼前,竟然还不去认。”
“不会。”应帙说,“区区环际集团而已,不认就不认。”
遂徊勾起了唇角,蛇尾绕住应帙的小腿,尾巴尖不带任何情色,只是亲昵地磨蹭着,“我爸爸是谁,你知道了吗?”
“……”应帙稍作停顿,还是如实回答道,“你爸爸已经去世了,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
“真死了?”遂徊也对此保持怀疑。
“应该是真的死了。”应帙说。
“所以他们一个死了,一个失忆了,这才把我独自忘在这里……我是不是还责怪不了他们?”遂徊眼角浮现红色的蛇鳞纹路,碧色瞳孔晦暗,“那怪谁呢?是不是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好?”
遂徊的命确实不好,不然为什么同为双胞胎,周如翊被带回了周家,而他却被遗落在无人又危险的野外。
应帙没办法安慰他,若是在此时此刻说点什么‘你的命很好,因为你遇到了我’之类的肉麻话,大概不会产生任何感动,只会让遂徊想揍他。
“就怪他们。”应帙突然恨恨地说,“照顾不好子女,凭什么当父母。”
遂徊抬眼望他:“你好像比我还气愤?”
“因为我感同身受……不说这些了,走,别在这儿站着了。”应帙小幅度动了动小腿,缠在上面的蛇尾自动收回。
“去哪?”遂徊回头看了眼半敞的门内,周如翊正蹲在阿婆面前说些什么,燕煦双臂环胸在一旁看着,而目光一直落在周如翊身上的周琼却在此刻若有所感地转过头,不过就在她将视线投向门外之前,遂徊就已经收回了视线。
“跟我走就是了。”应帙说,“反正你看起来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带我私奔?”
“想得美,你不愿意当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我还是要继续在首都当太子爷的。”应帙说着缓缓向来的方向走去,“……我们回城邦的首要目的是给城主过生日,你生日礼物准备好了吗?”
“你转移话题的能力有点差劲。”嘴上这样说着,遂怀还是快速跟上应帙,将注意力移到聂景行身上,“生日礼物?不用准备,按往常惯例是我给小景哥干一天的活,就算是礼物了。”
“为他烧水、劈柴,喂鸡,聆听他的豪门私生子复仇故事?”
“他不养鸡了,”遂徊遗憾道,“利维坦回来连鸡蛋都没吃上。”
但它吃了周如翊真空锁鲜空运来的大耗子,还是剥好皮洒了鸡肝粉的那种。应帙想了想,问:“所以聂景行到底是为什么来城邦当这么个城主?”
“他说是理想。”遂徊说,“你信吗?”
“我信啊。”应帙点点头,“如果不是理想,那还能是什么支撑他放弃首都优越的生活,来到这么个穷乡僻壤带领城邦脱贫致富?”
遂徊沉默了一会:“真的不是被未婚妻退婚,和弟弟争家产失败被流放至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