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主星,铜炉街道。
最近首都下雪了。窗外堆积起厚厚的一层白雪,在日光映照下白得惊人。大地盖上了温暖的棉被,久违的安静与祥和弥漫在整个街道。
南饧正在掐着表给多罗莉花浇水,他翻阅过许多书籍,根据其他开花案例,推测出珍珠粉色花朵所需要的特定浇水和日照规律。一朵朵饱满的花苞彰显着照料者的细心,小生命正在蓬勃生长。
“什么时候会开花呀?”蓝色机器刺猬仰头,两只小爪爪把在窗台上,电子童音出声问道。
“等小学弟回来,多罗莉花差不多就要开了。”南饧放下手中的浇水壶,想象着届时呈现出惊喜的姿态,细长眉眼稍弯,“别忘了记录一下此刻的浇水时间,刺刺球。”
“又叫我刺刺球,老板真讨厌。我明明是SmallMiracle,简称SM。”蓝色机器刺猬嘴上这么嘟囔着,实则没有太过介意的姿态,它在程序中录入当下的多罗莉花浇水时间。
“都说了SM这个名称缩写会有歧义了,不能这么叫。”南饧腔调慵懒地回复,“刺刺球不可爱吗?很可爱哦。都这么叫了多少年了,而且新来的小学弟也喜欢这个称呼。”
“看在舟舟的份上,勉为其难同意好了。”蓝色机器刺猬两爪叉腰,“但是!老板要给我月油石块吃!”
“我就知道,你就是想吃月油。”南饧早就看穿了蓝色机器刺猬的小心思,但还是耸耸肩,准备去前台储物柜里给它拿一颗出来。
旁侧窗台轻盈跃上一只橘色猫咪,小猫团子注意到自家主人照料盆栽的姿态,有些好奇地凑过脑袋来。趁着南饧没注意,它一个腾跃想要扑过去——只是没等它跳起,就被大手利落地一把拎着脖颈逮住了。
“不行哦。”南饧正经道,“这是小学弟的花,不可以乱动——去外面找你的小伙伴们玩,不然我就让你家长收拾你。”
橘色小猫团子喵呜一声,好似听懂了,尾巴尖尖勾起。南饧松开手后,它一溜烟跑了出去。
“果然小猫就怕找家长……不过老板你明明才是家里最大的家长。”蓝色机器刺猬嘻嘻笑道。
南饧摆摆手算作回应,准备去工作室整修一下那台买来的二手军事机甲。
最近他接的活都做完了,剩余的时间就用来细细整修那台原本属于925军的机甲,仿佛对待老朋友般每日维护。
只是还未迈步,南饧就听见手机响亮的短信提示音——他几乎没什么社交,联系最多的便是池归舟。因此无论是电话、短信还是飞鸽,他都将提示音放到了最大,就为了可以及时听见与回复。
蓝色机器刺猬靠近床头柜,所以第一时间跃上去,注意到发信人:“是舟舟!”
是小学弟的消息吗?竟然没有发飞鸽,而是短信。南饧稍感意外,但还是非常期待池归舟与他分享的宇宙游行故事。
那些从聊天框里发来的照片和文字,好似带有某种独特的力量,引领着
他也一并回想起过去。那些星际遨游的画面就像冒着泡泡的虚幻影片。
怀抱着好心情,南饧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打开消息。
只是在浏览过短信内容后,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唇角翘起的弧度扁平下压,像是被沉甸甸的东西拖曳着。
蓝色机器刺猬察觉出南饧的神色变化,它不免有些担忧道:“怎么了吗?是舟舟那边——”
南饧张张口,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依稀有些模糊:“……紧急求助信息。”
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消息!
南饧心脏砰砰直跳,握住手机的右臂忍不住微微颤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他几乎在下一刻便快速编辑消息发送,然而短信却在旋转过后显示出红色的感叹号——发送失败。对方已关机或脱离服务区。
南饧的心被拉扯着深沉地坠入谷底,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他再度上划消息,视线死死盯住快捷短信上的自动定位:奇德拉星霍尔街道3区14号交叉口。
忽略到具体定位,先着眼于星球。这是一颗位置偏僻的星球,处于联盟主航路上一条分支的尽头,往来船只少。
不过那里是联盟军区的重要关口,有空间迁跃停机坪,如果驾驶机甲,可以通过空间迁跃装置缩短行程时间,前往支援。
——以上都是下意识从脑海中冒出的信息。
当年他17岁奔赴前线时所特意了解的军事片区情报,现在依然铭刻在心底,被触动着刹那间唤醒。
但下一瞬,头脑中尖锐精神力带来的撕扯般的疼痛,又让他清醒认识到——无论距离远近,现在的他都根本无法驾驶机甲前往。
他不再是双S机甲单兵的少年天才了。
就好像被一条无形绳索束缚在地面上的鹰,即便遥遥得知远方的信息,也无法像曾经那般展开双翼,振翅飞天翱翔。
南饧大口呼吸,他察觉到自己精神力不稳定的躁动,竭力控制着想让自我冷静下来。最近在小学弟的陪伴下,他已经在很努力地调整与控制精神力了,不可以就这么放任精神力暴动、前功尽弃!
恍若怪物的精神力又在脑海中咆哮,南饧抬手用力抓住床头边框,力度大到指尖泛白。
我该怎么样帮助他?我能联系谁?我又能联系谁?
蓝色机器刺猬连忙上前安慰:“老板别担心!舟舟肯定会没事的!!”它用两只小爪子比划着,“舟舟说过他的习惯,每次外出都会将负责人纳入紧急联络人名单的,想必那边一定及时收到消息了!他们肯定能帮到舟舟的!”
会吗。会吧。请一定要——
但如果那边的负责人帮不上呢?自己就只能眼睁睁明知危难的发生,却徘徊着等待终末结果吗?
小学弟是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的陪伴、唯一的牵挂了。
思绪像是断线的风筝飘远,南饧目光落在床面上。双人床右侧属于池归舟的枕头还干干
净净摆放在那里,维持着他走那一天的样貌。
枕头旁侧是个橘子娃娃。小学弟之前说过,这橘子娃娃是他随手抽奖抽出来的,感觉很有好运的意味,便带在了身边,当做床头玩偶装饰。
“……”南饧慢慢伸出手,将那个软乎乎的橘子娃娃拿了起来。
玩偶脸上挂着放大的笑容,平日里看,或许会觉得这笑容非常开朗,此时他只觉得有些不知名的自我嘲讽意味。
他与那个玩偶对视,感觉自己好像也是一个玩偶。在权势交错中被操控的玩偶。
八年来,他遵循着劝告,将自己的生活圈固定在狭小的片区中,没有往外探出多余的一步。
可是,我的忍让、我的沉默、我的退却都带来了什么呢?南饧内心冒出疑问,纯白睫羽垂下。除了长久萦绕的痛苦与如影随形的噩梦,似乎什么都没有。
在过去悠久无趣的生活里,他日复一日躺在躺椅上,只觉得自己也要变成躺椅的一部分。
当他终于有了可以交流的友人,却又不得不面临这样的困境——小学弟有危险,他无法帮忙。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
所谓的平反、所谓的补偿、所谓的苦尽甘来都在哪里呢?
南饧慢慢眨动眼睛,精神力冲撞下的头脑像是一团浆糊,缓慢运转。说起来,我为什么非要等他们权力斗争的结果?
……为什么要等?
那双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眸缓慢流转,最初的茫然过后,逐渐凝聚起锋锐,光辉比慧德拉莱恩钻石凌面更加灼灼耀眼。
我不会再等下去了。南饧想。我将往前走,我要站出去。
就如同小学弟曾经说过的——只有站得足够高,他们才会听我讲话。
没人会在意幽灵的想法,社会边缘者的声音无人聆听。
躲在角落永远不能解决问题,只会重复曾经的失却,再一次遗失想要珍重的人。
如果说南饧之前还是被池归舟向上的朝气带动着一并前行,那么此时此刻,他内心真正涌现出某种奇异的力量,支撑起他站稳身形。
银白长发男人像是再度擦亮的剑刃,每一面都彰显出久违的尖锐锋芒。蒙尘明珠拂除经年积攒的尘灰,闪耀独属的光泽。
蓝色机器刺猬目睹着南饧的变化,它仰起小脑袋,有些迟疑地叫了声:“Sir?”
南饧略微偏头,声音放轻,喃喃道:“我是不是颓废太久了……[小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