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时,泪水从眼底掉落,一颗一颗,砸在谢玉升手上。
谢玉升感觉被烙了一下,去接过她手上那些信,道:“我还在调查。”
谢玉升容色始终平静,淡到有一丝冷漠,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的眼神让秦瑶觉得害怕。
秦瑶嗓音沙哑:“你不是在调查,是你差不多已经认定了我父亲和兄长的罪名了。”
那些密函上说了,他让侍卫们在暗中做好部署,若秦家一有异动,便提前动手,以最快的手段,让秦家人伏诛就法。
到时候便是流血成河下场。
可秦瑶生来身上流着秦家的血,在她心里,完完全全向着秦家,那些黑底白字写的叛国证据,她一点也不相信。
她知晓自己父兄的为人。
她也知晓,一个有野心的皇帝,是断断不会放任外戚一日日壮大,势力盘踞一方,以至于让自己养虎为患。
必要的时候,他会做些什么来永绝后患,巩固自己的统治。
谢玉升将爪牙伸向秦家的同时,何况不是在生啖秦瑶的肉?
她能感觉到,炽热的血已经从她喉咙里喷涌出来了,她眼前血肉模糊,血色一片,那不只是自己的血,更是自己同胞骨肉的血。
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犹如猎物一般,被谢玉升扑杀,咬断喉咙。
秦瑶双手捂住眼睛,擦干净眼泪,过了一会,准备下车去。
谢玉升拉过她袖子,问:“你要做什么?”
秦瑶推开他的手,直对他的眼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道:“我不信他们会通敌,我要回洛阳亲自去看看。我阿耶没有叛国就是没有叛国。”
谢玉升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一松。
他的嗓音凉薄低沉:“你昨晚与我说的什么,是不是忘记了,瑶瑶?”
昨晚她说她喜欢他,会和他做一辈子的夫妻。
小姑娘想起了那一幕,眼底又涌起泪花。
可秦瑶昨夜也说了,在她心目中,最重要的是她阿耶、阿兄,其次才轮到谢玉升。
谢玉升松开了她的手,替她挑开车帘,道:“去吧,去洛阳看看。”
她是不撞南墙不死心,性子执拗到了极致,也只有将血淋淋的残酷真相全部剥开暴露在她面前,才能击碎她对这个世界的幻想,让她幡然清醒。
秦瑶没回谢玉升的话,径自下了马车,要了一匹马。
马蹄翻起土块,一队黑甲骑兵跟随在后,往旷野上驰去。
她天青色的衣裙在晨风中猎猎飞扬,薄岚追随在她身后,她扬鞭策马,脊背挺直,使得她看上去更加单薄。
这里离长安城不到十里,只要他们再往前走,便能回到九重宫阙,继续做那无上的帝后,可昨夜从秦瑶口中听到那些话,谢玉升便知晓绝无可能了。
这破脓的伤口,早一日挑开早日为好。
谢玉升立在山坡上,看着她的远去。
侍卫走上前来,询问道:“陛下,娘娘骑马往东边走了,臣等要不要上去拦着?”
云层如潮奔涌,天尽头有一线的光亮。
江山闪金耀绿,精致宛然,如用琉璃一般易碎
谢玉升俯眼凝望那渐行渐远的一行人,轻声道:“让她走,护送着她去洛阳。”
他知晓,秦瑶一定回来的。
长风灌进他的衣袖,大片的山峦涌入眼帘,眼前是连绵的青山,湖光水色一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