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二更噢,前面一更不要错过啦~)
江望津一动不动,缓慢合上眸子,默默感受着从长兄心中传递而来的情绪。
有后怕、有珍视、有喜悦……还有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江望津耳尖一阵发热,继而滚烫起来。
“我没事。”他说。
上一世的记忆太沉重,江望津无法完全忘掉,如今又见故人,那曾经折磨着他的梦魇犹如重现,刺激着他的神经。
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了,半点冲击都能让他产生那么大的反应,竟晕了过去。
江望津渐渐将身体重量全然压到了江南萧的身上,“长兄,我没事。”
泛着苦涩的药香因稍稍升高的体温而蒸腾飘荡,江南萧埋首抵在江望津颈间,呼吸微紧,心中思绪纷杂,须臾才轻轻道了句:“嗯。”
江望津能觉察到他还未放松下来的心绪,也跟着把人回抱住。
“感觉如何?”
江望津感受了一下,这才觉得舌根都在发苦,“苦的。”
江南萧:“嗯?”
先前他把人抱回房后便喂了粒药,褐色的药丸并未就着水咽下,而是入口的一瞬便在舌尖化开,浓烈的味道于唇齿间弥漫。
“哥,”江望津把头靠在江南萧肩头,“我要喝水。”
嘴里全是药味,不舒服得很。
江南萧终于松开他,目光在他面上逡巡。
又昏迷过一回,养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看起来红润了点的面色又苍白了下去,眉眼尽是恹色。
“我去倒。”江南萧起身。
江望津倚在床沿,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注视着江南萧的背影,心底感知到的浓烈情感终于得以消散,他稍稍舒了口气。
以后不会了。
即便再面对那些人,江望津也有信心不再被他们影响。
他不想再让长兄为他担忧了。
此前江望津也是这样想的,但当他真的切切实实感受到长兄担心他时的情绪,他还是忍不住心脏揪紧。
江南萧很快把水端过来,用个小瓷碗装着。江望津正欲抬手去接,就见小碗抬了抬,接着径自送到他嘴边。
江望津以为是长兄担心自己的身体,不禁好笑,其实他能自己喝的。不过脑子里虽是这样想的,他却是在小碗递到唇边时自然地张开了嘴。
江南萧看着他将一碗水喝下,心中一本满足。
与此同时,江望津也察觉到内心深处蓦地涌出一股满足感。他再次看向江南萧走到桌边将小碗放下的身影,眸中划过一抹讶然,首次竟觉得没那么排斥这个能力。
江望津心底升起新奇,观察着长兄重新朝他走来的模样。但见长兄神色如常,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可是心中那股愈发明晰的满足感在清楚地告诉他,长兄的情绪是愉悦的。
“还有哪里不舒服?”江南萧走近,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挑眉问:“怎么这
样看我。”
江望津弯起唇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江南萧垂眸看他,唇色还有些白,尚未恢复过来,“真的没有不舒服?”
江望津感觉又变了,变得不悦。
上次他就知道自己只有在长兄情感波动过大时才能感受,那么……长兄现在情绪很不好?
为什么?
江望津摸不清楚,正如他不想长兄再为自己烦忧一样,他同样不愿看到长兄不开心。
“哥。”江望津喊他。
江南萧低下眼。
“你背我出去透透气吧。”似乎是怕他不答应,江望津遂又补充:“医师的药很有效,我已经好了。”
江南萧知道他没说假话。
“想去哪?”一边问,他一边在榻前半蹲下来。
江望津趴到他背上,扬起手勾住江南萧脖子,“哪里都可以。”
江南萧笑了声,“那便走吧。”
临到门边,江望津手无意识地收紧几分。
容舒……还在外面吗。
江南萧瞥了瞥眼下微微收紧的双手,目光划过一抹思量,他继续背着人往外走去。
江望津提着的一颗心在两人出了院落后方才安稳落地,握着的手也缓缓松开了。
两人走出去一段就碰见送完慧明大师回来的赵仁——他方才跟着慧明大师一起去了另一边的院子,拿了点药材过来,打算稍后给小世子做点药膳,正巧碰上江南萧他们。
“大公子,”赵仁看到他一顿,待注意到他身后背着的人后颇为惊喜,“小世子醒了?”
江望津:“嗯,已经无事了,让赵叔你担心了。”
赵仁捧着药包的手摆了好几下,眼中闪着水光,“小世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从小就是被赵叔看着长大的,江望津知道对方担心自己的身体,抿了下唇,不知该说什么。在赵叔心中,只要他的身体康健便是让对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江望津想到上一世,他们回邶創。途中车队遇上了暴雨,他受了寒,赵叔和其他几名侍卫一起冒雨上山去给他采药。
思及此,江望津忽然又想起什么,问:“赵叔,燕来呢?”
赵仁指了指小院,“我让他带容舒找个地方休息去了。”这次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拿不准小世子和大公子的想法,他能为容舒说上一句话已经是顶天了。
再者,天下可怜人多的是,这不是他一个侯府管事能顾得上的。
江望津呼吸略微凝滞。
江南萧忽地道:“赵管事手中拿的是什么?”
赵仁拎着药包示意,“回大公子,这是要给小世子做药膳用的。”
江南萧颔首,“让燕来与你一起准备吧,我与望津出去走走,很快回来。”
赵仁应下。
江望津还未出声,江南萧就已背着人继续大步朝前行去。
步伐沉稳,有力的大掌牢牢圈着他的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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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小道绕过几处禅院渐渐走到了后山竹林,清新的空气拂面。
江望津只觉还略有点发闷的胸口也跟着松快起来,呼吸顺畅,“哥,把我放下来吧。”
江南萧并未将他放下,而是带着人往林中深处走去。那里有一处矗立着石台的空地,边上还错落着不少巨石,可以当成石凳在上面休憩。
“哥?”江望津又唤了声。
他趴在江南萧背上,头靠近后者的肩膀。说话时,嗓音似贴合着耳畔传来,有热息拂过。
江南萧稍一失神,哑声开口:“去前面再放。”
话落,两人已行至高台附近,他停下脚步。
江望津也跟着一停,就见远处石台附近坐着两名僧人,一胖一瘦。
稍胖的僧人手捻着佛珠,笑眯眯的。他对坐的那瘦僧人一只手往棋罐中摸出一枚黑子,举在空中半晌都未落下。
江望津认出了身形略瘦的那位正是先前道场上的高僧。
而另一人……
对方正好朝他们望来,似乎早已发现他们,眼中仍然带着慈悲的笑容,对他二人合掌。
因走神未能提前发现有人的江南萧颔首,道:“慧明大师。”
这时,那名瘦僧人也回首望过来。
江望津拍拍江南萧的肩,他被放了下地。
他没想到那位胖僧人竟是这普陀寺的主持慧明大师。
“阿弥陀佛,”慧明起身,“江施主醒了。”
江望津一头雾水,慧明大师怎么知道他刚醒。
慧明又为二人介绍道:“这位是惠景禅师。”
‘惠景禅师’的名号一出,江望津也忍不住抬高了眉毛,没想到这位竟是与慧明大师齐名的惠景禅师。
且他曾听闻有人言道惠景还要更胜慧明大师一筹,也不知是如何比较出来的。
慧明话音落下,惠景亦双手合十同二人见礼。
许是因为江望津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江南萧同他低声道:“先前你昏倒,大师曾来看过。”
江望津恍然,“多谢大师。”
慧明笑,视线又转到了江南萧身上,“施主。”
江南萧也跟着道:“多谢大师。”
慧明无声诵了声佛号,复又摇摇头。
江望津敏锐察觉到什么。
慧明大师方才称呼他为‘江施主’,然却在称长兄时只简单‘施主’二字,江望津不禁猜测起这其中的因由来,亦或者是他多想了。
接着,慧明大师对江南萧道:“施主,可否说几句话?”
江南萧看一眼身侧,没说话。
江望津见长兄不答,气氛因而变得有些沉凝,他便道:“长兄去吧,不必担心我。”
江南萧拧了拧眉。
江望津对他弯起唇角,“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江南萧这才同慧明大师离开,而江望津则与惠景禅师留在了
原处。
“禅师。”江望津同惠景作势行了个佛礼。
惠景神态看起来比慧明更为肃穆,可眉眼舒展而笑时却也流露出几分祥和,开口道了句‘阿弥陀佛’,旋即说道:“施主是有佛缘的。”
江望津顿住,猛然看向惠景,后者眸底一片澄明,清晰映照着他的身影,“禅师……”
另一端。
江南萧看向前方慈眉善目的僧人,声线清淡,“大师想说什么?”
“阿弥陀佛,”慧明道,“当初赠予施主的几句话可还记得?”
江南萧唇角微勾,似有一声轻嗤响起。再出声时,声音依旧是那样平静无波,“倘若你是要我放下执念,那么我也仍然是那句话,大师不必多言。”
慧明又诵了句佛号,“众生疾苦,施主何必再添、”
江南萧打断他,“大师又怎知我添的是厄是幸。”
此言一出,慧明仿佛愣住了,他怔忡半晌,终是笑了笑,“阿弥陀佛,是贫僧着相了。”
江南萧不欲再说,转身便要离开。
身后,慧明站在原处,“那日的话如今我却是要再改一改了。”
江南萧脚步不停,慧明留下一句,“拨乱反正,事在人为。”
轻飘飘的声音在风中消散,似有若无。
江南萧眉宇舒展,往来路走去。
回去时,他只见江望津独自坐在石凳上,表情仿若有点晃神,惠景禅师不知去向,独留一副残棋。
这次他倒是注意到了江南萧回来,很快敛下神色,“哥,你回来了。”
江南萧走近他,俯身细细打量他面色。
江望津仰起脸同他对视,眼神闪烁了瞬,“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吗?”
江南萧一时没说话。
“哥?”江望津又唤了他一声。
江南萧在他对面坐下,“方才惠景禅师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
江望津默了几息,回答道:“是。”
江南萧皱起眉,“说的什么?”
江望津反问:“那哥呢,慧明大师和你说了什么?”
江南萧:“不要转移话题。”
“我没有。”江望津反驳。
兄弟二人对视片刻。
江望津抿唇,还是说了,“惠景禅师说,我命中有一劫。”难怪有传闻说惠景禅师还要更胜慧明大师一筹,原是胜在此处。
江望津不知道惠景禅师这话的意思,上一世他并没有遇到过惠景禅师。
他不知禅师所说的劫数是他所信非人最后客死他乡的事,还是别的。
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江望津怀疑惠景禅师是看出了什么。
看出……他是重生之人。
但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可倘若不是这个,那惠景禅师所说的‘劫’代表什么,又当如何躲过。
江望津说罢,也在脑海中思索了许多,同时他感觉到心口一阵堵塞。
“有一劫?”江南萧重复,语气低哑犹如风雨欲来。()
江望津还未再说,江南萧已然直起身转过去要走,他眼疾手快拉住后者一截衣角,“哥,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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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萧声调沉而低冽,隐含冷意,“去问问他,究竟是哪一劫。”
江望津虽也想知道是哪一劫,但很显然惠景禅师不会说。他也确实问了,对方并未回答他,告诫完便径自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