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微沉的声调自身后响起,江望津无端便想打丨颤。他越是控制自己,就越忍不住。
就像黎明时醒来一样。
身上的每一分感受好像都能让他清楚地知晓长兄的每一个动作。
是快是慢。
是轻是重。
他能从身体的反馈清晰地知道一切。
然而,长兄不知道。
江望津抿着唇,少顷才说:“日后就不用再专门为我束发了吧。”
似乎是觉得这话太生硬,江望津接着补充:“你每日上值辛苦,这些我让燕来做就好。”
江南萧放在他发间的手顿了顿。
手中这乌黑柔顺的发丝如同他的主人一样,软和,只有他知道江望津这个人身上有多么绵丨软。
也只有他知晓,这个人是如何的敏丨感。
江南萧目光扫过江望津微红的耳垂,语气不显任何情绪,“那早膳可还要一起用?”
江望津无意识地拧眉,似有点不明白他这个问题一样,回答得坚定又果断,“当然要。”
话音落,他没有看到身后人微微勾起的唇角。
江南萧:“好。”
他给江望津束完发,两人洗漱完用罢早膳。江南萧临出门前,江望津照例说了几句,前者一一应下。
“今日在府中休息?”江南萧问他。
“午后要
去赴约。”江望津道,施无眠的帖子里提到的诗会碰巧就是今天。
原本早上便应该过去,但突发意外……
江南萧皱眉,“要去哪里?”
“闻溪湖畔。”
江望津一说,江南萧就知道了,“是去诗会?”
他点点头。
江南萧视线从他面上划过,“等我下值来接你。”
江望津一怔。
江南萧收回目光,“我今日早归。”
说完他转身离开。
江望津站在小院中,垂眸,心中是开心的。
这一份开心,好像不止是他。
也有……长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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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望津午后出府时才发现长兄把杜建留了下来,说是奉命跟随世子出府。
“大公子可真是关心小世子啊。”毫不意外,赵仁喜气洋洋道。
江望津没有说什么,依旧带上了林三和燕来。
有杜建和林三在,知道小世子不喜欢太大的阵仗,赵仁亦没有过多安排跟随的人,只是多安排了两个随侍。其中还有一个懂些药理的,关键时刻还能用上。
待整顿完,江望津坐上马车前往闻溪湖畔。
今日这里举办诗会,来的人不少。
楼阁傍水而建,牌坊高耸林立,数艘精美画舫停于湖中。来往皆是穿着讲究文雅的年轻公子,亦有穿着朴素的寒门子弟,通身的书卷气。
江望津端坐于马车之中,今日他出来乘坐的马车镌刻着江府的标识,不少人都注意到。
没多久便有一名小厮朝马车跑来。
“敢问,车上可是江世子?”那小厮躬身道,“小人是施府的随从。”
燕来掀开帘子。
那小厮十分知礼数地没有多看——世家皆极重规矩,即便是扫洒奴仆也无一不是恪守本分。反倒是有路人翘首往这边扫来,似乎想看看车上之人是谁。
却见车板上两名护卫一个面容冷肃,一个目露凶光,众人见状纷纷敛下了打量的视线。
反倒是燕来,被林三的冷脸和杜建突然露出的凶相吓了一跳,直到江望津拍了拍他后背这才回神。
“小人见过世子。”
那小厮眼前一亮,“世子,我们家公子等候您多时了。”
“带路。”江望津下了马车,淡声开口。
小厮在前引路,带着他们上了湖边的一艘画舫。
施无眠立在船头,见到江望津,面上漾开一抹浅笑,同他点头示意了下。
待江望津上去,画舫开始往湖中心滑去。
施无眠同他见礼,“江世子。”
“施公子。”
施无眠觉出他态度冷淡,笑容依旧,嗓音温润道:“今日世子前来,无眠准备了些茶水,不知可否请世子赏脸。”
江望津本意便不是来同他结交的。
他今日再与施无眠相对,除却看见对方时仍有一瞬恍
惚,心情便缓慢平静了下来。
好像先前困扰他的那些杂绪被一一抽走,再掀不起他心中半点起伏。
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江望津对施无眠摇头,“施公子有心了,不过我并不喜欢喝茶。()”
其实是喜欢的,只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喝太多罢了。
上次长兄煮的茶就很好喝……
施无眠滞了下,眉目缓和,即便被驳了面子也不生气,淡笑着道:“是无眠考虑不周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江望津注视着面前的人,他神情淡然,隐隐浮现几分疏离之态。
施无眠似有所觉,这是他首次那么想结交一个人。
从初次的相见,虽然仓促,但施无眠对这位传闻中体弱多病的江府世子还是颇有些好感的,仿佛两人天生气场相合。
直到后面在紫水河附近,从街角抬目扫向酒楼窗口的匆匆一瞥,亦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少年临窗而立,桃花眼略略下垂,眼底冷淡透着漠然,有些近乎不近人情的样子,可他却身在闹市同卫恒相交。
再是望月阁。
那次,是施无眠真正想要同江望津交好。
那种似是从心底升出的好感,就似……
他们本该成为好友。
可他的感觉似乎有了些偏差——江世子并不想同他结识。
对方冷淡疏离的态度不加掩饰。
施无眠无意强求,他本应秉承着君子之风就此作罢。只是,在出口前施无眠又犹豫了。
这不像他。
“施公子。”江望津道。
“江世子。”
“你我不是一路人。”
江望津语气平板,话语直白。
施无眠轻笑,“世子何出此言?你我并未了解,怎知不是一路人?”
江望津又是摇头,他眸光平淡,眼底澄澈清透,静静朝他望来。
一时之间,和他对视的施无眠有种被看穿一切的感觉,莫名生出一丝慌乱。
“不问来处,何以有归处?”江望津淡淡道:“无心了解,又谈何相交。”
施无眠笑意淡了点,带上了些自讽,“是无眠配不上世子。”
江望津蹙起眉头。
两人正说着,船身骤然一震,江望津险些跌倒。
只见他们所在画舫后方不知从哪又冒出一艘来,直直撞上,接连许多艘撞在一起。
施无眠脸色骤变,瞥眼朝前方望去。
前方也挤了几艘画舫,也不知怎么回事,此刻全都撞在一处。
江望津往四下扫了眼,忽而一顿,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沈倾野立在隔着一段距离的船头上,正静静往这边瞧着,脸色微红,兴许喝了不少酒竟是染了醉意。他也不知望了多久,不说话,只神色有些黯然。
“沈将军。”身侧,施无眠道了句。
接着,江望津才注意到后方沈倾言晃着扇子从画
() 舫内走出。他今日着一袭青衫,折扇随着动作摆动,颇有几分雅士之风。
难怪沈倾野在这里,江望津猜测着对方是跟着沈倾言过来的。
沈倾言看见二人,“嗯?望津今日怎么在这,你长兄舍得放你出门?”
他刚说完,身边的沈倾野就瞪了过来。
沈倾言扯了扯嘴角,假笑。
沈倾野立马收了瞪视,不自觉往腰上揉了两下。上回他因为还想跟着去望月阁被他大哥踹了一脚,现在还隐隐作痛——可能是他在大哥同僚面前耍的酒疯实在太过,这才引得对方下了狠脚。
见他乖觉,沈倾言这才重新望向对面。
江望津在听到他说的话后,表情微妙,想到长兄出府前的话,心脏鼓噪了瞬。
“施公子也在,”沈倾言继续,“一起过来坐坐?”
两艘画舫慢慢靠近,周边其余的画舫逐渐散开。
施无眠看了看江望津,后者似有些失神,“世子觉得呢?”
江望津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左右见一个是见,见两个也是见。几次下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受干扰了,就是不知这会不会只是一时的。
想到长兄不久便会来接自己,江望津心中稍稍安定,随着施无眠一起往沈倾言他们那艘画舫而去。
两人扶着栏杆,刚准备上去,他们脚下的这艘画舫船身猛地又是一震。
沈倾言:“当心!”
沈倾野瞳孔顿时收缩起来,脱口便道:“二津!”
下一瞬,脑海中传来一股剧烈的头疼,他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沈倾言见他们站稳后松了口气,回首便见自家傻子弟弟捂着额头痛呼起来,当即扶了他一把。
这时,江望津和施无眠走上画舫。
沈倾野还在捂着剧痛的额头,视线微移,待目光再度落到江望津身上时。仅一眼,一颗硕大的泪滴从他眼角滚落,眸中情绪极为痛苦。
带着痛彻心扉之感。
江望津同他的眼神相对,心下一紧。
旋即只闻沈倾野喃喃出声。
“二津……对不起。”
江望津身形微震,对方的声音断续传来。
“我错怪你了。”
“大哥告诉我真相后……我想去找你。”
“但你已经前往幽州。”
“他们说,你……没熬过去。”
“你……没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