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津怔然了瞬,同江南萧的目光相撞,墨色的眸底映着他的身影,专注而深刻。
与这样的眼神对视,江望津心口仿佛再次传来悸动。
这一次……
是他自己的。
“疼?”
江南萧声线微沉,砸入江望津耳里。
忽然间,江望津感觉到有一瞬的心慌,他错开与他的对视,“不疼。”
江南萧闻言收回手,眸光从他微红的耳尖掠过,喉结滚动,“那就好。”
身上没了触碰,江望津这才重新望向江南萧,“听说今日长兄得了陛下赏赐?”
听到他的话,江南萧眼底闪过丝凉薄。因只有一瞬便被他飞快掩下,江望津并未察觉,旋即就听长兄道:“已经命赵管事收入库房了。”
江望津颔首。
“可要去验收?”江南萧问。
皇家赐下的东西怎会有假,江望津摇了摇头,他本意也只是想缓解方才那阵没由来的心绪。
江南萧:“自己的东西,不看看吗?”
江望津倏然撩起眼皮,“我的?”
江南萧望着他,接口道:“你的。”
江望津眨了下眼,胸口热热的,好像塞进了什么东西,正在炽热发烫。
他停顿几秒,点头,“那…去看看吧,哥也一起。”
江南萧勾唇,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往库房行去。
库房,赵仁正在清点。
这次陛下的赏赐称得上丰厚,一件件昂贵珍品被小心地摆放在库房中的各个位置。搬东西的下人们皆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唯恐出了什么纰漏,这可是御赐之物,若在他们手中有任何闪失那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都仔细着点。”赵仁严肃地盯着众人的动作。
大公子忙于政务,小世子身子不好,府中的大小事务都由他一人打理,赵仁在其他下人们面前从来都是这副正颜厉色的模样。
面对他,侯府中的奴仆做起事来皆不敢半点马虎。
赵仁正肃着一张脸,忽而瞥见什么,他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大公子、小世子,你们怎么来了。”
说话间,赵仁视线若有似无扫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不是简单的握着,而是十指交缠地相扣。
赵仁心底那股怪异之感再次浮现,但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眼神时不时撇向小世子。
这几日他在忙府里的事务——前些日子府中送出去一批老人,正是缺人手的时候,需添些新人入府。
因着小世子在普陀寺求的签,赵仁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挑选。现今还少几个伺候院中的,还得他亲自慎之又慎地观察,故而他已有一日没去茗杏居了。
江望津对他点了下头,发现赵仁的视线正一下一下扫着自己,但很快又收了回去,仿佛在顾忌着什么。
他心中一动。
赵叔有话要对自己说,但
不想让长兄知道。
江望津滞了滞(),转眼去看身侧的人。
江南萧正侧目朝他看来。
赵仁险些没绷住表情?()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方才大公子险些就看见他的小动作了,所幸大公子的注意力被小世子转移走了。
“可有喜欢的?”江南萧语气不带一丝停留,眼神都未往那些御赐之物扫,“我那库房也有不少珍品,稍后…想不想去看看。”
江望津顷刻压下心中思绪,决定晚点再去找赵叔,他亦没看那些御赐之物一眼,点头道:“想去!”
江南萧轻笑了下,看进他仿似蕴着光的眸中,说:“我们现在就去?”
“好!”比起御赐之物,俨然长兄的库房更让江望津有兴趣。
两人一道折返,往江南萧之前住的碧岳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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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江望津频频望向身旁。
直到两人入了江南萧的书房,他看着长兄从贴着墙的一面书架中往某个地方按下,书架便往两旁打开,出现一个暗室。
“这里有点黑,跟着我走。”江南萧捏了捏他的指尖,也没提点灯的事。
江望津对他近乎是本能地信任,跟着就走了进去,墙壁自二人身后合上。
黑暗中,他听到江南萧问:“你有话想同我说。”
江望津猜到长兄能看出,但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问出来。
暗室走入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漆黑一片,他看不清江南萧的表情。
江望津不知该不该现在说,可若现在不说,更待何时。
“长兄。”
江南萧:“嗯。”
江望津仰着脸,努力分辨江南萧的神色,却连一个模糊的轮廓都看不见。
眼下他几乎是个瞎子,除了依靠长兄,自己根本走不出去。
他看不见,江南萧却能清楚描摹他的眉眼,连那根根浓密纤长的睫毛都能看清。此刻它们正因看不见而颤动,却还拼命坚持着没有合拢。
可怜又可爱。
“我若说了,长兄莫要生气。”江望津道。
江南萧不语。
他的沉默并不长,可江望津却感到一丝没由来的紧张,“长兄、”
话音才刚出口,江望津就感觉脸上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温热大掌捧住,粗粝的指腹落在他眼尾。同时还有江南萧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此时此刻,江南萧眸中一片深暗。墨一般的颜色,趋近深黑,似正酝酿着什么,无人得见。
江望津突然放松下来,微偏过头,动作稍显生疏与迟钝地蹭了蹭颊边的那只大手。
“长兄,当年是我的错。”他说。
“若非我听信谣传,同你疏远,今日你我、”江望津想说当年如果没有那场谣传,他们本该一直这么亲近才对。
否则也不会连京中现在都还在传着他二人不合的传
() 闻。
然而,他剩下的那些话全都消散在对方的拥抱当中。
江南萧没等他说完,牵着他的那只手顺势把人往身前一拉就将人捞入了怀里。
江望津怔怔的,眼前是一片黑暗,鼻端却萦绕着让他安心又眷恋的气息,他无比依赖地回抱住江南萧。
“长兄……”
两人相拥片刻,他听到身前紧扣着他的人喊了他一声,连名带姓。
“江望津。”
江望津微愣,“……嗯。”
江南萧的嗓音似贴着他的耳畔响起,有热息拂过。
“你应该知道,我们并非亲兄弟。”
江望津彻底愣住,不明白长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介意他方才的话吗。
他的敏锐、他的理智,他所有计谋,曾经能够凭一己之力坐上定国公之位的谋略在此刻仿佛通通不复存在般。
在长兄面前,他就只是他,简简单单的江望津。
他不会多余的思考,感情像是被牵着走。
无法考虑更多。
江南萧摩挲着他的长发,重又问了一遍:“知道吗?”
江望津呼吸凝了凝,半晌道:“我知道。”
当初府中都在传长兄是父亲的私生子,彼时年纪尚幼的江望津刚刚失去了双亲,认为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竟想也不想地同长兄划清了界限。
后来更是为了相助蔺琰,彻底和长兄决裂。
他从来都回不了头。
然而,上天垂怜。
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我知道,”江望津轻声重复,“我知道长兄不是我的亲大哥。”
但,在他心中,不是亲人早已胜过了亲人。
倘若长兄不要他,他重来一次的意义何在。
江望津眼睫低垂下来,接着,温暖的怀抱将他松开。
他的心也跟着往下坠去,像是一脚踩空,失重感将他侵袭。
然下一刻,他就被重新捧住了面颊。
江南萧双手捧起江望津的脸,后者不得不抬起头,那双明亮的桃花眸澄澈清透,仿似有雾气在凝聚。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他道。
江望津眼神定定的,像是在企图看清面前的人。
江南萧腰背微弓,同他额抵着额,“你只需知晓,你永远是我的小阿水。”
不论他们之间是何关系。
只这一点,即为永恒。
直到这一刻,江望津‘踩空’的那双脚才终于落了地,他紧紧抱住了江南萧,双手死死勾住后者的脖子。
“长兄……”
江南萧回抱着他,“嗯。”
江望津嗓音极轻极低,“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江南萧:“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