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一更】(1 / 2)

有赛清正在,沈辉的伤很快就得到了治疗。营中固然又有军医,但在医术上比起赛清正来还是差了一截。

加上对方身边带着各种珍惜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沈辉的那些小伤根本不在话下。

江望津到北境的两日里,北狄同他们就爆发了三场小型争斗。

对方并没有派出全部兵力,似乎还在试探北境实力。

整个营地中的气氛并不算太好,一众将领刚经历完北狄兵的骚扰,心里有些恼火。

那些北狄人看着五大三粗,没想到行事竟如此谨慎。

“我看,直接杀过去!”忽地有人开口,嗓音很是憋屈。

此话一出,瞬间引得帐中众人齐齐附和。

“我同意!让他们见识见识,定北军的厉害!”

“对,杀过去!为沈将军报仇!”

“为沈将军报仇!”

“让他们见识我们定北军的厉害!”

沈倾野坐在一旁,他很想出声附和。但见开口的是孙震手下的人,遂闭了嘴。

现下沈辉重伤在榻,沈倾野又挑不起主帅的大梁。这些人当中,孙震的资历最老,合该由他担任主帅的位置才是。

众人群情激动,正在这时,原本一直安坐在一旁的江望津蓦然出声,“等等。”

听到这声,其他人顺着声音望过去。

孙震下意识皱了下眉,那日这个所谓的‘皇夫’出场着实给了他一个没脸。但见这两日对方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他也便不再计较,不承想原来是在等待时机开口。

“皇夫想说什么?”

江望津:“诸位将军难道没想过对方三番两次的骚扰是试探,亦或者是引我军先出手吗?”

“这个我等自然考虑过。”孙震不以为然地摆手。

“那为何还要贸然攻打过去?”江望津问。

孙震扯了下嘴角,“敢问殿下可懂兵法?”

江望津:“略懂。”

“既只是略懂,那皇夫怎知我们这是贸然攻打?而非有了万全之策?”孙震扬了扬下巴。他怎会不知北狄军这是在试探,然而那又如何。

他这个时候不站出来笼络人心,怎么能趁沈辉重伤,夺取帅印呢?

孙震一早就做好了打算,输了自有替罪羊为他顶锅,赢了……那主帅之位舍他其谁?

然而,江望津却是站起身,目光直勾勾地朝他望去:“那么,请问孙将军说的,究竟是什么万全之策?”

孙震目光一凝,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咄咄逼人——他是没见过新帝的,更不知晓江南萧待江望津的态度。想法还停留在后宫不得干政上,对于新帝将对方送来边关这一举动就更是匪夷所思。

“臣已经查探到北狄大王子的营地,擒贼先擒王,届时拿下北狄大王子我军便能不战而胜!”孙震思索一瞬,继而嗓音发沉道。他同样看向江望津,眼底隐隐蓄积着一丝愠怒。

一个不懂什么兵法,身体娇弱的皇夫出现在狼烟四起的北境战场中着实儿戏。

孙震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绣花枕头。

江望津眉目微敛,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这位孙将军的态度实在太过冒进,按理说这样的老将不应该三思而后行吗,怎会如此……

“孙将军是如何查探到的?”

他话音刚落,孙震立时便发出一声冷哼,面皮抽了抽,脸上露出个古里古怪的笑,道:“皇夫这是在质疑老夫?”

“大胆!”

“你在说什么!”

七宝和沈倾野同时出声,站在江望津左右两侧的林三同杜建亦沉下脸色朝孙震逼视过去。

“七宝。”江望津唤了声。

孙震一拂袖,“皇夫这是要做什么?此处不是宫里,还是莫要摆那皇夫架子为好。”

说罢,他一拱手做出稍微示弱的姿态,说出来的话却是在以退为进,“若失礼之处,皇夫若不满意,大可将老臣拿下。”

-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

七宝气得开始绕着在帐中走来走去,而林三和杜建也是同样的冷脸。林三习惯面无表情,此刻脸上缓缓凝结了一层寒霜。

唯独江望津还算沉得住气,依照孙震方才的那番举动,他倒是更加确认了对方的古怪。

按理说外族人的住处皆飘忽不定,孙将军又如何能够确定北狄大王子的踪迹。

想到庆天节见到过的那位北狄大王子赫连尔,江望津觉得对方不像是工于心计之人。

兵法有云——‘佚而劳之’。①

北狄此番多次对试探地西靖出手,每每都在关键时刻停下,确实消耗了西靖将士们不少精力,引得众将领全都心中恼火。且每次西靖军队全力出击却被溜着走不说,几次下来,兵力怕是也被敌方摸透。

而方才最先开口那人的提议,更像是由人安排。

想了下,江望津让七宝去把沈倾野请过来。

然七宝才刚出大帐,沈倾野便已经到得帐外,却是去而复返。

沈倾野同其他人一起离开后就将副将杨煊支走,独自来了江望津的帐中。

七宝:“诶,沈将军你来得正好,殿下正找你呢。”

“找我?”沈倾野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又很快湮灭。

对方要找他,应该是有正事要问。

果不其然,沈倾野刚进去,江望津就朝他询问那几位大将的身份。

上一世江望津不曾入过军营,来之前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并不清楚众位将领之间的关系。

沈倾野对此倒是清楚。

江望津问,他便一一答了。

挑起话头的果然也是孙震的人,江望津暗暗想。

“那孙震与我父亲一直不对付,几次都在方针上起了争执,但最后、”

“最后都采用了沈老将军提出的,”不等沈倾野把话说完,江望津看向沈倾野,“我说得

对吗?”

沈倾野眸光亮了亮(),“对的!二津你真聪明!”

话音落?[()]?『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大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七宝竖起耳朵,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林三和杜建则齐齐皱眉,望着沈倾野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戒备。

之前那些事,二人都是知情者,因而不是很喜欢对方。

江望津挪开视线,“嗯,我已知晓,你先走吧。”

他错开目光的一刹,沈倾野眸中的亮光顷刻寂灭,变得黯淡下来,他正欲开口。

只闻江望津又道:“之后我还有事需要找你帮忙。”

沈倾野眼神一亮,“什么事?”

江望津却并未明说,“之后我会让林三去通知你。”

一柱香后,沈倾野从江望津的大帐走出去,揣着手。

因为穿着铠甲,袖子不够宽大,他的铠甲是斜肩的款式——沈倾野便从那露出来的地方把手揣进了铠甲里,兜着手,一脸傻笑地走了。

-

翌日,北狄兵再次来犯,不过一刻钟就再次撤军。

众将领再次汇集在主帐前,“下次他们再来咱们就追击!”

江望津瞥了眼,那出头之人虽不是昨日那人,却依然是属于孙震麾下的将领。

如此一来,江望津心中的六分猜疑立时便到了八分。

孙震有问题。

但他心中仍有一点不确定……

孙震:“皇夫这次可还有话要说?”

帐中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与之一战,亦有几个并未有所表示的,明确表达不赞同的则都是沈辉的那些部将。

江望津见他将话头抛给自己,便道:“自然是有的。”

孙震被他的话弄得一滞,他还以为对方会顺势要面子地不搭理自己。

江望津道:“孙将军既打算主动出击,那么准备派出多少兵力?可准备好了方针?有几成的把握?”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孙震眉头拧得死紧。

“战场上瞬息万变,皇夫此言莫不是想逼老臣立下军令状!?”

“并不是。”江望津神情泰然自若,那双清明的眸子定定凝望孙震,他一字一句,“本宫只是想知道,孙将军如此坚定认为可以出兵,那么想来定然是有取胜的把握。

“若最后无法达成目标,损失算谁的?我西靖死去的将士谁来负责!”

他的话音并不算大,却是掷地有声,令那些盲目跟随者一瞬间振聋发聩。

孙震险些气得头顶冒烟,盯着江望津,“你、你……”

后方,七宝嘴巴里盘旋着好些言论,例如‘大胆’、‘放肆’、‘拖下去’、‘诛九族’之类的话。若不是担心自己给主子招来不必要的议论,免得又被对方说是以势压人——在军营中信奉的向来就是谁的拳头硬谁说话,七宝心知这点,只好默默闭上嘴。

孙震在那‘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又缓了缓才

() 压着嗓子开口:“这么说,皇夫是不同意出兵?”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江望津。其中有隐隐不满的,有带着审视的,更有人投以好奇的……

江望津无视掉周遭投递过来的视线,道:“孙将军决定即可。”

孙震一顿,他还以为江望津是想反对,不料对方同他说了那么一长串,竟并未反驳他的提议。刹那间,孙震居然不知道应该先是惊讶他的回答,还是该先疑惑对方的那些问题提出来的意义何在。

不过总归结果最终还是他想要的,孙震气沉丹田,阔步离开大帐。

待人一走,七宝对着他的背影就啐了一口,“呔!老匹夫!”

杜建:“呕!老东西!”

两人先后说完,一转脸望向另一边的林三。

林三嘴角抽搐了下,默默把身子和脸朝外又转了转。在他身后,七宝和杜建目光幽幽。

须臾,林三:“呸。”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瞬间露出满意的神色,继而收了回去。

江望津正摩挲着下巴思忖,听到动静看了眼几人,心中一时失笑。

-

决定了要打北狄兵一个措手不及后,孙震便开始带兵在营地四处巡逻。

只待北狄兵来袭,他们即可冲杀出去,将那些总是当缩头乌龟的北狄军杀个片甲不留。

江望津端坐帐中闭目养神,很快他就听见林三传来的消息,“北狄军那边准备动手了。”

这就意味着,快要交战了。

“林三,你去找沈倾野,告诉他……”

说罢,江望津起身往沈辉的帐篷行去。

因为赛清正调理得当,沈辉身上的伤势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好了两三成。

“沈伯父。”江望津走进去。

“望津来了。”沈辉笑着看向他。

江望津道:“伯父可知,孙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几日沈辉专心养伤,他亦没有将自己的那些猜测拿出来打扰对方。

只不过交战在即,江望津不得不过来问一问。

“孙震?”沈辉沉吟,眉头动了下,道:“他是不是同你说话口气不好了?这个老家伙……望津别生气。

“他那人只是偶尔脾气上来了会犯浑,应当没有什么坏心。”

单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江望津只觉孙震这人刚愎自用,甚至心中隐约对沈辉有些不满,否则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对沈倾野进行刁难。

后者有野心,但在沈辉看来,对方只是脾气不好。

因而此人或许是善于伪装,将沈辉蒙蔽了。

江望津心中思忖,“沈伯父稍后可要出去看看?”

沈辉撑起上半身,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焕发出一丝神采,那张向来严肃刻板的面庞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喜,“我能出去了?”

他这个样子,倒像是憋了许久。

在赛清正来之前,军医为他处理伤处的手法并不如何

精妙,故而沈辉恢复缓慢,只得躺在病榻上。

可在赛清正来了之后,他也同样只能躺在榻上——因为第二日时沈辉觉得自己能起来了,当即下床去拿自己的枪,刚没两下就将伤口撕-裂。被赛清正发现后,立刻勒令对方在伤口痊愈之前不能下榻行动。

所以,至如今沈辉已经躺了好几天。

江望津看到他惊喜得仿佛不能自已的表情滞了滞,回过头瞥向赛清正。

赛清正被他看了一眼,耳根子发烫,“你出去就出去,看我做甚?”

沈辉闻言顿时收回眼巴巴看向他的目光,同江望津点头,“那就出去!”

江望津笑了,“那,伯父再等等,我稍后派人过来接你。”

作为战场上的老将军,沈辉敏锐觉察出他话里有话。

但他对江望津很是放心,即刻便点了下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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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准备就绪,江望津前往三营,正好同召集了一众下属的沈倾野遇上。

对方看见他,眼神不似先前那般明亮,有些犹豫,仿佛有话要说。

江望津顿了下,“你有话要说?”

沈倾野眸光稍稍闪动,声音有点轻,“你不是说找我吗……”

“我方才不是通知了林三?”江望津拧眉看他,而且看对方架势,应当是帮他办完了事的。

沈倾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可是你不在。”

说罢,他又沉默了。

片刻后,不等江望津开口,他便已提前道了句,“对不起,我方才又犯蠢了……”

明明是个少年将军,本该肆意张扬,现在却已习惯性将道歉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江望津忽地有些恍惚,他好似已经记不清之前的沈倾野是何模样。

沈倾野话落抬眼望向江望津,目光中透着丝小心翼翼。

他已经怕了,大哥口中二津的病情如此严重,沈倾野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让人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