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清正端药回来时就闻到帐中飘荡着一股血腥气,他有点纳闷。
血不是已经止住了吗。
可当赛清正行至屏风后方时,手中的药碗险些砸落地面。
疯子……
江南萧就是个疯子。
赛清正原以为有心症的那个人是江望津,然而在不知不觉中,江南萧心下同样存在着让人心惊的偏执。
思及后者那从初见时就带着的满身煞气,或者说,从一开始对方就是这样的人。
想到此处,赛清正不禁看了眼他怀里的江望津,莫名为对方生出一丝危机感,同这样的人缠上,这辈子怕是都甩不掉。
不过回想起后者对对方的依赖与纵容,或许……这就是天生一对吧。
赛清正咽了咽口水,上前,“陛下的伤,也要处理一下吧。”
江南萧没说话。
赛清正又去拿了药过来,认命地替人处理伤势。比起江望津身上的箭伤,江南萧的俨然要更严重些,竟是生生掉了一块肉。
但见对方看起来除了唇色白了些外就再没有其他异状,仿佛地上落下的那滩血不是他的般,赛清正只觉头皮都在阵阵发麻。
果然是……疯子。
待他帮人处理完伤势,江南萧一点一点将药喂给江望津,赛清正刚打算离开,却被人叫住:“等等。”
片刻后,赛清正守在大帐中,江望津伏在榻上。伤口还在不断传来撕扯般的疼痛,即使失去意识唇瓣也都紧抿着,额角沁着汗珠,眉头皱得死紧。
似是察觉到江南萧离开,他的表情看起来愈发的不安稳。
见状,赛清正低声自言自语:“我算是多想了。”
就江望津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生出甩开江南萧的心思,怕是恨不能永远同对方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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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江南萧披上一件玄色的外袍便走出大帐。
邬岸一言不发地在前为他引路,看似镇定,其实后背都冒了一层冷汗。不知为何,邬岸只觉陛下身上萦绕着一股血煞之气,让他不由汗毛倒竖。
两人一路往前,最后停在一个黑色的帐篷前,邬岸道:“人就在里面。”
他说的人,就是方才射暗箭的那人。
江南萧并未开口,他识趣地撩开了帘帐。
邬岸站在外面等着,自幼便开始习武的他耳力不凡,能够听见帐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带着点黏-腻,像是血肉掺和在一起搅拌发出的声音。
一瞬间,邬岸感觉自己的胃部都在抽搐,不敢想象里面是什么场景。
若那人伤的是陛下,或许一剑刺死也就算了结了。
但好巧不巧,这个刺客伤到的是皇夫,邬岸几乎不用怎么想都知道,对方的下场会是如何凄惨,恐怕……连个全尸都不会有。
陛下从出生起便只能活在暗处,他韬光养晦了那么多年。面对杀父仇人不仅不能报仇,还要对那人行叩
拜之礼,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么的难熬。
邬岸作为对方身边的得力下属,自认是对他们的陛下有几分了解。
压抑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喜欢的人——还是自己看护多年的幼弟,几乎是将人放在心尖尖上宠爱。且……对方的身体那样孱弱,换作是邬岸,亦是恨不能将伤他之人千刀万剐。
想罢,邬岸静下心开始等待。
约莫一刻钟后,江南萧从里面走出来,“收拾好。”
邬岸点头:“是。”
待江南萧离开,邬岸掀开帘子,还未踏入便看到淌了满地的血,让他不禁想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多血可流吗。
及至再抬眼扫去时,邬岸顷刻腿肚子一软。
只见那刺客……
被抽筋剥皮,死得不能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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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南萧召集所有将领,“七日之内,朕要攻下东戎。”
冷沉的嗓音传遍整个大帐。
戎夷既然联手,那么便将之逐个击破。
众人闻言纷纷垂首。
昨日被刺客混入,陛下是真的发怒了。不过这也正常……至如今皇夫都生死不知地躺在榻上,以陛下对皇夫的珍视程度,势必要拿戎夷人开刀。
至于细作……
江南萧亦派出了影卫查探。
第二日,京城便传出几位皇子被废的消息,身处边关的众将士尚且不知。然远在京都的大臣们全都被帝王的雷霆手段震慑住,没想到对方身处边境居然还能处理朝堂之事。
不过最让人难以置信的,还是那几位皇子勾结外族一事。
硕丰帝一死让他们着实安分了一段时间,但江南萧远在关外定然是鞭长莫及,几人便商量起来,不如让对方永远都回不来。
事情败露后,端亲王当即将那些皇子在宗室中除名,等候陛下发落。
关外收到消息已是两日后,刚剿灭一处东戎部落的邬岸喘着粗气,一只手作势就要往旁边的沈倾言身上靠。
在关外待了那么久,邬岸脸上早已看不出之前于京中那副逍遥快活的模样,站在一群糙汉子中间丝毫没有违和感。
倘若没人说,根本不会将他同纨绔子弟联系起来。
沈倾言朝另一侧靠了靠,避开他的碰触。
邬岸看了眼自己的手,上面还沾了点东戎人的血,他笑着往身上一抹,再次靠过去。
沈倾言不动声色地一皱眉头,还是忍着不把人推开。
“皇夫还没醒……”邬岸忽然道。
沈倾言表情沉下。
是啊,还没醒。
那些该死的东戎人,沈倾言身上的气息都变得暴戾起来。
两人身后,沈倾野正一脸心不在焉,闻言眼底全是凶狠的戾气。
今日他杀了不少东戎人,身上的甲胄亦沾了许多鲜血,却依然不能填补他心中的恐慌感。
二人往营地边上的大水缸走去,简单冲洗一
番便往大帐行。
邬岸走在最前面,刚掀开大帐的帘子他就是一愣。沈倾言落后他一步,看他迟迟不动,正要开口。
下一瞬,却见邬岸忽地转头,一下子躲到了沈倾言身后,捂着脸不敢见人的模样。
“怎么了?”沈倾言蹙眉,抬眼就看到一个身着劲装,发丝高束,长长马尾垂下的女子站在帐边。即使是简单的服饰,也依旧可以窥见对方玲珑曼妙的身姿。
女人的视线越过他,直勾勾朝沈倾野望去,发出一声嗤笑。
邬岸听到这声音,立马冒出头,顶着一张被晒黑了好几个度的脸道:“你笑我?”
文岑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沈倾言问:“你们认识?”
文岑同他点了点头,末了再次看向邬岸。后者被她方才的笑气得叉腰,大有一副要跟对方打一架的样子,“你来关外做什么?”
话落,文岑侧过身示意他们进去。
待听到她说起京中发生的事后,几人登时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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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他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邬岸把方才的怒气一股脑宣泄出来。
沈倾言表情同样不太好看,沈倾野更是目露凶光。
江南萧神色极为淡漠,“把他们丢进暗阁,待朕回去。”
文岑听罢了然地点点头,“是。”
邬岸一听这话,瞬间呲了呲牙。
丢进暗阁,还要等陛下回去,这就等于要将暗阁中的所有酷刑都轮上一遍,还要保证人不死。
暗阁中的那些刑法,即使是他们这些从小就被训练出来的影卫进入,都不一定有命活着出来。
如此一来……
普通人进去更是会生不如死。
邬岸想到上一个进去的普通人——刘维,当初那个刘贤妃的弟弟,曾买下疯牛在闹市中对皇夫出手。
这个人进入暗阁才撑了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人就疯疯癫癫只剩了半条命。
等他们得胜回京,那些个皇子怕是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不过也是他们该死。
江南萧吩咐完,又同另外几人安排几句关于明日的作战计划,遂起身离开。
他回到主帐,赛清正刚给人换过药,见到他就摇了下头,“还没醒……不过应该快了。”
肯定是上一次大病元气还没恢复,加之后面又在赶路。更别提关外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对方在这里久留,遑论还要养伤。
想到这,赛清正不由多看了江南萧几眼。
不得不说,对方的身体实在是强健,心口硬生生剜了块肉下来就罢了,第二日竟还能上战场杀敌。一连几日,江南萧都不曾好好休息,仿佛生怕自己停下来就会心痛难当。
唯有江南萧知道,若是自己心疼,他的仲泽也能感受到。
于是他只能以此来麻痹自己,好叫自己不去想那些。
听到赛清正说快了,江南萧紧绷的唇线倏然
一松,他眼睫微抬,动了动唇,“朕知道了,多谢赛神医。”
赛清正摆了摆手,朝外面走去。
待他一走,江南萧便径自入了屏风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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