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香山澳太小,人口也少,仁慈堂容留的大部分都是三岁以下的弃婴,像她这个年纪举目无亲的孤儿很罕见。*
因为缺乏相应的机构,仁慈堂只能尽快替她寻找领养家庭。
在那一年,她才从修女嬷嬷口中得知真相。
原来她已经是孤儿了。
从前只在翡翠台的电视剧里看过孤儿的遭遇,却不曾想原来自己也是孤儿。
香山澳的慈善人士不少,她也被屡次被送往领养家庭体验周末,但因为她年纪偏大,又是女孩子,即将步入青春期,依照香山澳的法律,领养条件相对苛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家庭。
直到贺爷爷来接她,她才算是有了新家。
虽然只是寄养的身份,但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来京北之初,她被老宅的其他孩子都视为入侵者,但这对去往别的领养家庭可能遭遇的各种困境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一直都怀着感恩,真正困扰她的,并非被排挤的处境。
而是对于生命的迷茫。
她才十岁,已经送走了身边所有亲人。
没有爷爷奶奶小心翼翼编织的梦,她终于看清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命运。
她很感激贺爷爷的善心,
但是很难理解自己今后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孤零零的活着,为什么不能去另一个世界与他们重聚。
十岁的年纪,很多问题怎么都想不出答案。
她很孤独,平时像其他孩子一样如常上学放学,吃饭读书。
她也很少一个人躲起来哭,因为知道哭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只是经常会恍惚出神。
有时候是吃饭时,有时候是上课时,有时候甚至蹲下系鞋带都会突然放空。
最严重的时候她产生幻觉,以为自己已经去世了。
那段时间她经常独自一人趴在房间的小书桌上,在本子上刷刷地写“死亡”两个字。
也许她不是真的渴望,只是太思念自己的亲人了。
直到某一天傍晚,她放学回家,小小的实木书桌上赫然放置着一本书。
是一本葬礼观察手记。
其中内容像是笔者在描述世界各地不同地区的殡葬风俗,又像是生命哲学,在教会人直面死亡。
她不知道这本书是谁给的,但想来应该是贺珩。
因为当时整个老宅,只有贺珩跟她说话。
她也没有问过,只是默默读完了这本书,以她当时的年纪,虽然不能完全读懂,但大致也没有阅读障碍。
甚至还帮助她熟悉了简体字,更快地融入此后在京北的学习。
在香山澳的时候她没读过课本和绘本之外的书,是从那时候开始,才觉得看书也不错。
后来她自己去寻找类似的书籍。
《纯真挽歌》《当呼吸化为空气》《我离开之后》《天蓝色的彼岸》等等。*
可能是看多了,也或许是时间久了逐渐接受了命运的现实,慢慢就走出来了,也不再纠结于生死,开始对其他类型的书产生兴趣。
历史、游记、小说,她什么都看。
看多了就产生了交流的需求,身边又没有朋友,她就在一个读书分享论坛上找到了一位名叫Rodolphus的笔友。
中文翻译是罗道夫斯。
施婳也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Beverly,贝芙丽。
就这样两人开始通信。
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聊阅读心得,不过渐渐也开始会掺杂一些生活内容。
譬如施婳有时会写到:“亲爱的罗道夫斯,最近要期末考试了,所以我没什么时间看新书,打算寒假再看,也祝你考试顺利。”
又譬如十二岁那年,她很开心地分享:“罗道夫斯,我终于考上理想的初中了,好开心,也祝你心想事成。”
她始终不晓得对方的年纪、学校、家庭、甚至连性别都有些模糊。
虽然罗道夫斯这个名字大概率属于男生,但当时论坛上这类型的笔名很常见,也有很多女孩子会使用男性或中性的马甲。
持续通信了三年左右,罗道夫斯最后一次来信,告知她自己学业
繁重,今后不能再与她通信了,祝她身体健康,学业顺利。()
贝芙丽虽然有些失落,但也表示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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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她能感觉到罗道夫斯很忙,也从字里行间的交流中感知到他/她是一个非常睿智而博学的人,现实生活中应该有很多事需要他/她投入。
此后就断了通讯,再没联络。
她上了初中后课业也逐渐繁重,加上贺爷爷怕他们沉迷网络,严格限制上网的时间,她便也没再寻找新的笔友了。
这段经历对她来说很特殊,也很珍贵。
她一直都很喜欢自己幼时的那位笔友,虽然恐怕今生都无缘谋面。
但正因为那段时间有关阅读的交流,让她渐渐豁然,发觉人生或许只是一种体验,即便她没有了亲人,为了活着本身也应该好好活着,还要想方设法让自己活得快乐一些。
生命本就是一种经历,好比与罗道夫斯的友谊,就像是命运悄无声息给予她的馈赠。
施婳捧着书出神间,目光措不及防瞥向睡床。
只见昏黄的阅读灯下,贺砚庭眼皮沉阖,静谧疏冷,白日的端肃无声散去,仿佛已经入睡了。
他睡姿很优雅,纹丝不动,呼吸平缓,也没有任何细碎动静,额前的碎发稍显慵顿,没了素日高不可攀的冷冽距离感。
柔和的灯光打落在他脸庞上,映出过分深隽的五官轮廓,美感寂然,这个男人,连入睡都如同一副古典名画。
施婳原还有些犹豫,没想好自己是在沙发上将就一晚还是上床睡。
忽而看着他沉睡,她亦是一阵倦意上涌,眼皮都开始打架。
将书签夹好,才读了三分之一的书随手搁在小几上,赤着脚踩上厚实的羊绒地毯上,立在床边僵持。
她无声吞咽,最终心一横,一把掀开松软的丝绸被,侧身躺了上去,遥控一摁,主卧所有灯光瞬间归于寂灭。
施婳谨慎地贴近右侧床沿,侧身而枕。
心里自我开解道,只是盖着被子纯睡觉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与其在沙发上将就,还显得她过分畏慎,倒不如坦坦荡荡上床。
也不知何故,今夜月色皎洁,夜间气温明显降低,可主床上的被窝却显得格外暖。
因为太暖,所以催人犯困,入睡深且熟。
这一夜无梦,好似是施婳搬进雁栖御府后睡得最踏实的一晚,床软得令她全身筋骨放松,充分享受睡眠带来的滋养。
她甚至一觉睡到自然醒。
/
一缕阳光浸润了蓝白天幕,庭院内的玉兰叶片染上了露水,清晨的空气清新而冷沁。
冷金色的光晕透过玻璃窗落在她阖垂的眼皮上,少女慵懒地撑开眼,习惯性地伸展胳膊。
极轻的一声碰撞,柔腻的指腹触碰到过分炙热的温度,是不属于她的体温。
莫名的燥意令她以很快的速度恢复苏醒,指腹微微发烫的触感叫人下意识产生疑问,无意识
() 地多抚了几下。
等她双目清明,彻底撑开眼皮,看清了眼前的光景时,霎时间惊得浑身僵住,一瞬不瞬地凝着他:“你、我、你怎么……我们怎么会……”
男人清隽的眉眼近在咫尺,施婳心慌失措,大脑以迅疾的速度飞快回忆着昨夜的情形。
贺砚庭踏足主卧,还借了她一本书,没读多久他就睡着了,紧接着她也止不住犯困,随后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因为睡眠质量好,所以入睡之前的记忆都还是相当清晰的。
她记得很明晰,自己入睡时,明明是侧着身子背对贺砚庭,而且有意保持着守礼的距离,是很谨慎小心地贴着床边睡的。
现在怎么会……莫名其妙在他怀中醒来。
而且两只胳膊还抵死缠.绵般环在他腰际。
所以她刚才抚的,分明是他精.壮腰部温热发烫的皮肤。
难怪她觉着摸起来远比自己的体温要高呢……
瓷白的脸皮儿透着刚睡饱的红润,像是抹了薄樱色的胭脂,那双剔透灵动的眸子水波清浅,羞怯闪躲,明晃晃地溢出难以自控的娇赧。
落在男人寂然深沉的眸底,只觉诱.人。
他薄唇微启,虽是刚睡醒,却丝毫没有幽闷之气,那股沁人的木质冷香反倒愈显。
柔软丝绸被下,他的整个怀抱都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沉郁气息。
施婳语无伦次间,只听男人清冷的音色轻描淡写发问。
“睡得可好?”
她整具身体凝滞,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之感,因为太过惊惶,甚至不曾察觉自己身前的两团温软还不知死活地抵在他臂弯内侧。
“还,还行……”她细声支吾,一心含糊应付。
一道似笑非笑的轻嗤,透着他不加掩饰的揶揄。
“太太,你把我手臂压麻了。”
须臾间,男人灼热的呼吸似乎贴得好近好近,修长遒劲的手指忽轻忽重地抚着她纤软的腰,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了一瞬。
那股温度透过她薄薄的睡裙,透入肌肤,融入肉骨,酥.麻心痒的惊悸瞬间蔓延全身,心跳如奏鼓。
砰、砰、砰。
施婳几乎被他烫到。!